作者:田家兔
但这只是装修时的设计,事实上当公寓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里空旷安静得仿佛能听到脚步的回声。
关锦心环顾了一下这个她其实还挺熟悉的客厅,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常常见到这个景象,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唐绍一个人。”
单明轩因为这句话,停下了脚步,他忍不住挺起有些佝偻的脊背,站直了扭头看向关锦心,伸手示意,说道:“关小姐,请坐吧。”
关锦心按着茶几坐了下来,面前就放着她寄出去的那份快递。她看着,单明轩也看着。
“收到了?心情如何?”她问。
单明轩低着头,逆光看不太清表情,只听到他用不怎么带情绪的声音说:“我的心情重要吗?”
关锦心没搭理他,手指尖拈着几份文件随意地翻了一翻,看着看着,冷笑了一声。
“离婚协议刺激还是病历刺激?”她问,“我寄的时候和自己打了个赌,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有个词叫作“刺耳”,是形容别人说话不好听的,单明轩今天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关锦心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捅穿了他的鼓膜,一路扎进他的大脑,旋转一圈又狠狠地拔了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刺耳。
“关小姐,”他尽量克制了自己,他知道他不能对关锦心发泄任何情绪,“请问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关锦心把茶几上所有的文件拿起来,叠整齐在桌面上怼了怼,然后推到单明轩鼻子底下,跟他说:“我是来叫你签字的呀。”
单明轩直视过枪口,却被这叠纸张逼着移开了视线。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把话从自己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吃力地问:“是,是唐绍让你来的吗?”
关锦心冷冰冰地反问:“有什么差别?”
“……嗯,也对,”单明轩突然笑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差别?我已经是最大的坏人了,我谋杀了我们的孩子,除了签字,我什么都不能做了,对吧?”
关小姐看着他,又问:“你是在问我?”
“不,”单明轩说,“我只是在让我自己清醒。就这样了,对不对?结束了。他这次真的彻底不需要我了。”
关小姐沉默了一下,半天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终于不冷静了,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仅仅是旁观者,我可能捅死你的心都有了。”
单明轩笑了一声,回答说:“那可能比不上这个快递痛。”
“咦?真是叫我意外,”关锦心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讲话呢,这不是很会说吗?那为什么你们两个会搞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单明轩今天反复地问了自己一天,一整天也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他低着头回答说:“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就这样让它发生。”
“放屁!”关锦心用冰冷的声调说着粗鲁的话,“放屁!你骗骗你自己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讨骂了!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你们的婚姻有问题?你敢说你收到离婚协议很意外?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终究要变成陌路人?你什么都想过,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关小姐的话像惊雷一样,四散地落在单明轩周围,炸得他血肉模糊、动弹不得,可是不得不受着。因为关小姐就是关小姐,她一直是对的。
单明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希望自己足够坚强,但再开口终究带着哽咽的颤音。他说:“为什么会这样啊!如果我知道他有了孩子,如果我……他为什么不联系我?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下轮到关小姐沉默了,她闭上嘴,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平静地再次开口说:“如果不是我亲自尝试联系你但联系不到,我会以为唐绍隐瞒了我们,他根本没试过跟你联系。现在你却问我他为什么不联系你,那我也要问问了,他要怎么联系你?”
单明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拿了那封信放到了关小姐面前。
“我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封信,因为这次是私事远行,而且还离境了,所以为了避免管理处找麻烦,我换了一次性手机,号码留给了他。可是,他连信都没有拆。”
关小姐看了看信,又放回了原处,转头盯着单明轩的眼睛,犀利地问:“好,就算他不联系你,你为什么不打一个电话给他?”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婚姻。”单明轩这次答得飞快!他看向关小姐,眼睛晶亮,闪耀着几乎不正常的光,小声地怒吼着:“你让我不要自欺欺人,所以我实话实说。看吧,这就是我们的婚姻,疏远到我觉得和他失联这么久都是正常的、可以接受的。这就是我们一起走过的三年!”
这话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嗡嗡作响,关小姐听完,目光却带上了点冰冷的悲悯,这句话太可悲了。
“你们两个,真是太可悲了,”她轻声说,“我甚至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跟你谈了。”
单明轩听她这么说,只是苦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对关锦心说道:“随便吧,随便吧关小姐,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关锦心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公寓留给你?”
第42章
“……我不知道,”单明轩丧气地坐进沙发,颓然地抱着头低声说,“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努力过,这些日积月累的隔阂,都是你不努力的证明,”关小姐的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句都扎在单明轩心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把公寓留给了你。我觉得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他自己离开了,却把你和公寓一起留在了原地,留在了他随时能找得到的地方。你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吗?
“与此同时,你回到这间公寓却还浑然不觉,还在跟我说什么‘这就是我们的婚姻’。你在怨恨什么呀?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婚姻和感情到底是什么?即使作为一个单身人士,我的常识也告诉我,这是两个人的事吧?如果一段婚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不反思,那我真是觉得唐绍瞎了眼了。
“你在我面前的这些失态、大吼大叫、能言善道,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的痛苦,你的感情,唐绍一点都不知道。不让对方知道的感情,不配被称为感情,那只是廉价的自我感动而已。对了,你也别说我偏心,这是你们两个都需要懂的道理。唐绍自己也是。”
单明轩颓败得仿佛人都变成了黑白色的,只要关锦心不说话,客厅里就只剩下他深重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他整个人凝固得就像一尊雕塑。
关小姐从单明轩的茶几上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又翻看了一遍,然后才说:“其实这是一份非常合理的协议,没有任何的陷阱,也能确保你们以后不需要再有任何瓜葛。作为Omega,唐绍可能会更辛苦一点,需要去除你的标记,但这也不是不能付出的代价。所以,也许你签了字也是个好选择。与其像现在这样,彼此都在这段关系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备受辜负,不如一刀两断,去追求更称心快乐的生活,你觉得呢?”
“我没有觉得被辜负,”单明轩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沙哑,“喜欢一个人,为他付出为什么会觉得被辜负呢?”
“问你们呀,”关小姐说,“我不知道。我不做这种默默付出的事,我是喜欢把一切说清楚的人,和你们两个大概不是一个品种。”
单明轩苦笑了一下,呛到了自己,轻轻咳了一声才说:“我一直觉得他不需要我。生理上?也许吧。其他的任何方面呢?绝对不。我们的生活连一点交集都没有,他的世界有多丰富多彩,对比之下我的人生就有多单调乏味,甚至是危险和可怖的。
“他就像我不该拥有的名贵珠宝,连拿在手上都害怕沾上不该有的指纹。可是我见过他伤痕累累、脆弱无助的一面,所以我又说服我自己,这么独特的缘分,也许我们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能相遇就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我们还是不该勉强吗?”
关小姐安静地听他说,听到这里突然发言打断了:“既然不该勉强,你现在就可以签字了。”
“不瞒你说,”单明轩讽刺地说,“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想过好几次,是不是签了就好了。一时之痛而已,是吧?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也许我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一无所觉,我是不是也曾经看到过唐绍的真心,只是我不敢相信,不敢去问呢?”
“嗯。”关小姐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内容,也没有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