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半夜的时候他醒了一次,迷糊中突然看到自己脸上方倒悬着一颗脑袋,他当场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儿来,对着这颗脑袋一巴掌拍了过去。
然后听到了林无隅迷糊的声音:“啊……”
“啊你大爷!”丁霁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他妈睡觉能不能像个人啊!你怎么不下个腰劈个叉呢?是不是柔韧性不够啊!”
林无隅没理他,继续呼呼大睡。
丁霁本来不想管,就让他大头冲下挂到明天早上,但躺好之后又觉得实在吓人,万一再醒过来一次,又得被吓得一激灵,只好又爬起来抓着林无隅的头发把他推回了枕头上。
丁霁觉得跑到林无隅这里来住大概还是失误了,虽说不用费事找酒店,但感觉这一个晚上转瞬即逝,他都没觉得自己睡着了,林无隅就已经把他拽了起来。
“你干嘛?”丁霁都快悲愤哭了,拼命想往回躺下去。
“你不是要去看升旗吗?”林无隅站在床边,拽着他胳膊不松手,“现在不出发就晚了。”
“现在几点啊?”丁霁闭着眼睛挣扎着还要往下躺,谁要看升国旗了?
刘金鹏你去看升国旗啊!
“三点四十,”林无隅说,“我查了一下,今天升国旗的时间是五点零六分,我约的车四点到,希望能赶得上……”
“现在几点?”丁霁整个人都被吓精神了。
“三点四十,”林无隅说,“我本来应该三点半叫你,但是我起晚了。”
“为什么啊?”丁霁问。
“你不说你想看升旗吗?”林无隅说。
“我不想看了,”丁霁说,“我现在想看降旗……”
林无隅愣了愣,松手让他躺回了枕头上:“是不是起不来啊?”
丁霁没说话,闭着眼睛,但能感觉林无隅还站在床边。
“那要不……明天吧,”林无隅说,“你睡吧。”
几秒钟之后丁霁突然没了睡意。
林无隅执着地想要叫他去看升旗,甚至能三点多就起来叫他……虽然看升旗只是他随口一说,但往往一个人在突发情况下脱口而出的,都是真实想法,可能林无隅就是这么想的,觉得他想看升旗。
其实他只是因为刘金鹏跟念佛似的说了三百多遍升旗……
“走。”丁霁嗖地一下坐了起来,然后跳下了床。
“嗯?”林无隅正拿着手机往上铺爬,大概是准备取消了行程去睡回笼觉。
“看升旗,”丁霁冲进了厕所,“约的车别取消啊!”
“嗯?”林无隅还是有些迷茫,“你醒了啊?”
“我都要出门儿了!”丁霁在厕所里喊。
林无隅是个细心的人,他这么大老远地陪着林无隅过来小蝌蚪找哥哥,别说是看升旗,他想去升旗估计林无隅都会想想办法。
丁霁其实挺感动的。
特别是醒过来脑子清楚之后。
他俩手忙脚乱地收拾完,抓了手机就出了门。
司机倒是到得很准时。
“赶得上吗?”林无隅问。
“差不多,”司机说,“这会儿不堵,用不了一小时能到了,不过别人都三四点就在那儿排队等着了,你们……”
“没事儿,”丁霁马上说,“我们就感受一下气氛。”
林无隅看了他一眼。
丁霁在旁边打了个呵欠,非常大的呵欠,还带着响儿。
“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林无隅说。
丁霁摆了摆手:“睡不着,兴奋着呢。”
“我有点儿……饿,”林无隅摸了摸肚子,“刚出来的时候应该带点儿吃的。”
丁霁往裤兜里掏了两下,揪出来两个巧克力派,放了一个到他手上:“我拿了。”
“……你可以啊。”林无隅顿时觉得心情愉悦,撕开包装袋,一口就把巧克力派塞进了嘴里。
丁霁拿着刚撕开的另一个,看着他,过了几秒,把这个也递了过来:“给你吧,我不吃了。”
“不用。”林无隅塞着一嘴含浑不清地说。
“我怕你一会儿饿死在国旗前,”丁霁坚持把派放到了他手上,“太有损我大国形象了。”
林无隅笑了起来,也没客气,拿起这个派两口就给吃了。
司机大哥的话没错,他们到的时候,所有的游客都已经进场了,几个观看点都已经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脑袋和手机相机。
“还是来晚了。”林无隅叹了口气。
“这会儿高考完了的都出来了,估计要想看,”丁霁说,“咱们昨天晚上就得在这儿杵着才行。”
“我们可以在这儿杵着等降旗。”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你快得了吧,我说了,我感受一下气氛就行。”
“那行吧,”林无隅找了个稍微松快点儿的地方,“听个动静。”
“我来录个脑袋,”丁霁拿出了手机,“让鹏鹏看看这场面。”
林无隅也拿出了手机。
他很少发朋友圈,出门旅游也不爱拍照,身处其中时,他更愿意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比起举着手机到处拍回家了再翻出来看要更有意思。
但今天他打算拍几张照片。
如果这算是旅行,这次旅行还挺别致的。
升旗的时间很短,他们也没看到什么过程,但周围所有的人都安静看着国旗,唱着国歌,感受还是很强烈。
丁霁小声说:“这比在学校升个国旗感觉酷多了。”
“那肯定,”林无隅笑了笑,“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刘金鹏是不是给你规划了路线?”
“一堆呢,”丁霁说,“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这次咱们还是把你这个事儿给办了,无论这人能不能找到,都得找,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好。”林无隅点了点头,“那先去吃早点。”
林无隅来的时候就没有具体计划,毕竟只有一张照片,来了之后跟丁霁一块儿商量着,也没商量出什么计划来,毕竟只有一张照片。
他们唯一能做的“找”,就只有等。
林无隅无所谓,只觉得有些对不住丁霁。
丁霁大老远陪着他过来,每天都坐在地铁口,比旁边举着个二维码讨饭的大爷都敬业,实在是有些……
在地铁口连续蹲了两天半之后,林无隅决定今天放假。
“我们去游乐场吧。”他站了起来。
“你没去过游乐场啊?”丁霁有些不屑。
“我们去爬长城吧。”林无隅想了想。
“……现在都中午了,”丁霁说,“是不是有点儿太想一招是一招了?”
“那我们去逛胡同吃东西。”林无隅一拍腿。
“你第一条就应该说这个,”丁霁说,“这才是你。”
林无隅笑笑:“走吧,看看刘金鹏的清单,我们按上面的内容一个一个吃。”
“你……”丁霁看着他,“放弃了?这才三天没到呢。”
“休息一下,”林无隅说,“你跟我一直蹲在这儿算怎么个事儿。”
“我就是来蹲这儿的,”丁霁说,“不为蹲这儿我还不来呢,我后边儿得在这儿待四年,我再考个研又得几年,我要玩我差这几天?”
“那……”林无隅皱了皱眉。
“你不用想那么周全,”丁霁拍拍他肩膀,“跟朋友你想那么多干嘛呢。”
“你总这样吗?”林无隅看着他。
“哪样?”丁霁问。
“二话不说就帮忙。”林无隅说。
“你当我是傻子呢,”丁霁啧了一声,“也就鹏鹏能让我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加一个你。”
林无隅想了想:“你跟刘金鹏认识多久了?”
“我俩发小。”丁霁说。
“有点儿羡慕,”林无隅叹了口气,“我从小到大,没有过这么铁的朋友。”
丁霁没说话。
他的思路还卡在之前的对话里。
除了刘金鹏,能让他这么拼命帮忙的,就只有林无隅,可他跟林无隅才认识多久,怎么就能好到这个程度?
但丁霁知道这不是自己卡着的原因。
卡着的原因是……林无隅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天在附中校门口时那种隐隐的不安和尴尬再次慢慢出现。
不过并没来得及完全淹没他,就被林无隅给吓跑了。
“是那天超市的那几个吗?”林无隅突然说。
“哪儿?”丁霁猛地就想蹦起来,但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动。
“地铁口出来了,”林无隅说,“往我们这边过来。”
丁霁还没看到人,就已经感觉心脏跳到了舌头根儿。
他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戴着口罩,再被前面这俩一挡,几乎看不清脸。
“那天是四个人,”丁霁垂着眼睛,在余光里盯着过来的人,“前面这个肯定不是,这人是个狮子鼻,林湛不是吧?”
“不是。”林无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