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哲
丁霁摸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再扔出去。
林无隅大概是开始煎蛋黄了,厨房里唰唰响,烟机也没开,味儿飘了一屋子。
下乾上坎。
以刚逢险……观时待变……
啧。
丁霁皱了皱眉。
待个屁。
他把铜钱放回兜里,随手拿了旁边机顶盒的说明书,翻了一页,一眼扫过去,记下了三个数,正闭眼儿算着,厨房里突然丁铃当啷哐当一阵响。
他跳起来的时候听到了锅掉地上一圈圈儿转着最后扣下去的声音。
林无隅这他妈是把锅给扣了!
学神牛逼!
一锅裹着油的咸蛋黄啊!
“没事儿吧!”丁霁冲到厨房门边先喊了一声。
“没事儿。”林无隅马上应了他。
接着丁霁就听到了水声。
厨房地上扣着一口断了把的平底锅,冒着泡的咸蛋黄洒了一地,林无隅正站在水池前冲着手。
“烫手了?”丁霁喊,过去把灶台上的火给关了,然后走到了水池边儿上,一眼就看到林无隅手背上一片红。
“没事儿,”林无隅说,“有一坨蛋黄粘手上了。”
“多冲一会儿。”丁霁拧着眉,盯着他的手,“你是怎么弄的,那个把儿怎么断的?”
林无隅叹了口气:“没断,是松了,我一颠锅……”
丁霁伸手在他脑门儿上碰了一下:“这也没烧啊。”
“我就想试试,”林无隅笑了笑,“结果把是松的,我一晃,锅就掉了。”
“你就这种黄瓜都拍不明白的水平你煎个咸蛋黄有什么必要耍花活啊?”丁霁非常不解。
“……不知道。”林无隅说。
锅里的油不算多,在甩到林无隅手上时,大部分的油都已经飞了出去,冲了五分钟水之后,他俩检查了一下林无隅的手,没有继续变得更严重,但是起了水泡。
“过几天就好了。”林无隅说,“你叫个外卖吧,我收拾一下。”
“一块儿。”丁霁捡起了地上的锅。
幸好厨房里东西不多,沾上油需要擦洗的就是地面和案台,还有灶。
丁霁和林无隅沉默着拿抹布用了十多分钟,单手把厨房给收拾干净了。
今天买的咸蛋黄全都进了垃圾桶,因为就这一个锅,腌好的鸡翅也没法做了,只能包好了先搁冰箱里。
林无隅坐在客厅里盯着手机找了十分钟,丁霁都感觉到饿了,他才抬起头:“外卖里居然没有金沙鸡翅。”
“别金沙了,现在黄沙鸡翅我也吃得下,”丁霁说,“随便叫一个吧,想吃的话可以晚上再买了材料来做。”
“我以为你想吃呢。”林无隅点了点头,继续盯着手机。
丁霁突然就觉得眼眶又有些发热。
林无隅叫了两份奥尔良鸡翅,两份排骨,两份汤,出人意料的少。
摆在桌上的时候丁霁就觉得这大概不够他俩吃的,他饿了,林无隅本身就吃得多……
“这不是你风格啊。”丁霁坐到桌子旁边。
“我开始减肥了。”林无隅说。
“你肥了吗?”丁霁看了他一眼。
林无隅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路上我吃了两盒红豆饼,现在吃不下那么多了。”
“这才是事实。”丁霁点了点头。
红豆饼的盒子被林无隅放到了旁边的小柜子上,很不起眼的地方。
可能是他刚才说红豆饼好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说得不太真诚,林无隅觉得凉了他不喜欢吃。
想到这红豆饼是林无隅大老远带回来,到楼下都还是热的……
“饼拿过来,”丁霁说,“我不想吃米饭,吃饼算了。”
“好。”林无隅马上起身,过去拿了一盒,“要不微波炉叮一下吧,热的好吃。”
“不了,”丁霁摆摆手,“这会儿咱俩不进厨房了,它跟咱俩不对付,又是砍手又是砸锅的,让它缓缓。”
“行吧。”林无隅笑了起来,把盒子放到了他面前。
一盒四个饼,丁霁全吃了,还吃了不少鸡翅和排骨,最后又灌了两碗汤。
吃得有点儿太撑,吃饭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没话可说而没话可说的感觉实在太痛苦,只能以不停地吃来表达“我很好我没事儿”。
林无隅吃得是的确比平时少很多,不知道是真的路上吃多了吃不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丁霁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愣,没过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无隅把桌上的剩菜收拾了,站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丁霁睡得挺死,没有醒的意思,于是他回了卧室,躺到床上拿手机看了一部电影。
这感觉实在是有些憋闷。
他从来没想过,感情的事有这么复杂。
明明喜欢或者不喜欢,接受或者不接受,进或者退,听上去只有两个选择而已。
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真的很简单,比如刘金鹏,啊我喜欢了,啊我暗恋了,啊我表个白,啊我分手了。
但对于丁霁来说,就完全不同了。
林无隅翻了个身,把有些疼的手晾到床外头,丁霁没有恋爱过,没有喜欢过谁,没有暗恋过谁,就算他回过神来了,要接受这样的现实,远不是哭一鼻子那么简单。
林无隅突然有些后悔。
会不会还有更合适的解决方式?
也许有吧。
他想不出来,毕竟他唯一的感情经历也就只是一场失败的暗恋而已。
晚饭前丁霁醒了,但他俩没去超市买咸鸭蛋,还是林无隅叫了外卖回来吃。
因为丁霁一直在扔铜钱。
一直扔到外卖送过来才停,吃完以后又接着扔。
林无隅几次打断他想问问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但丁霁都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林无隅没再开口,丁霁这大概并不是在算卦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辅助动作。
很多事已经了然于心。
林无隅第一次这么盯着丁霁看,一看就好几个小时,从六点多吃完饭一直看到十点多他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打算继续看着丁霁扔铜钱,如果丁霁扔一夜,他就陪一夜。
但是打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丁霁笔直地站在门外。
“你?”林无隅赶紧回头看了一眼门,顿时有些无语。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从门上被劈开的口子看进浴室,如果丁霁一直站在这里,基本他洗澡的全过程都能观摩个遍了。
他不得不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洗澡的时候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
“林无隅你再抱我一下。”丁霁说。
林无隅看着他。
丁霁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跟他对视着,眼睛很亮,非常好看。
林无隅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但还是抬起胳膊把他搂进了怀里。
“不好意思我刚看你洗澡了。”丁霁在他耳朵边儿小声说。
“看吧没事儿,”林无隅说,“奶奶都差点儿看到了。”
丁霁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的胳膊突然抬起来,接着手掌就按在了他后背上。
林无隅没穿上衣,丁霁手心滚烫,跟发烧了似的。
不过只贴了一小会儿,丁霁的手就往下一滑,拿开了。
只在他背上留下一趟带着温度残留的触感。
“你是不是一直在琢磨我,”丁霁轻声问,“琢磨我到底在想什么。”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也一样,”丁霁说,“我也在琢磨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问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林无隅说。
“不,”丁霁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别影响我。”
“好,知道了。”林无隅说。
“我长这么大,”丁霁声音有些抖,“没有这么慌过,我爸妈非让我回家住的时候,我也只是生气,没有慌。”
“嗯。”林无隅拍拍他后背。
“从来没有这么慌。”丁霁说。
“我陪着你呢,不慌。”林无隅说。
“别说屁话,”丁霁依旧声音很轻,“你知道什么是屁话吗?”
“我刚说的话,再配个屁,就是屁话了。”林无隅说。
丁霁笑了起来,头发在他脸上蹭得有点儿痒,但他没敢抬手挠。
笑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干,林无隅,你真他妈牛逼,你是不是就一直在边儿上看我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