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湖
郝艾看了钟休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好像在等着让他回答,于是小声说:“目前没有。”
曲一航也看向钟休,钟休皱了皱眉,像是不悦,曲一航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嗯。”
曲一航闷头喝酒,喝着喝着突然又想起一茬,他打开了话匣子:“对了,我前几天在郑川CBD大厦碰见你以前室友了,就特傻/逼的那个,现在人模狗样地在CBD里上班呢,”他看郝艾低着头不吱声,又说:“我回去之后就找机会蹲他,再往他头上套个麻袋打一顿。”
“……”郝艾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钟休,又怔了怔,才说:“犯不着犯不着,你现在好歹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被人拍到可不好了。”
曲一航又说了一句:“我会怕这个?反正郑川就这么大点地儿,他以前就没干过人事,可别让我再看见那狗东西。”
“航哥,别说了……”郝艾余光里看到钟休神色有异,想阻止曲一航继续往下说。
曲一航可能是喝高了,有点上头,情绪一时激动,说话也没了顾忌:“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跟你说,得亏沈津告诉我了,你内傻/逼室友,我现在想想还来气,欠揍玩意儿,上次没打过瘾,我以后还是见一次打一次。”
“你……”曲一航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钟休,欲言又止:“还好你现在过得也挺好,要不然我肯定……”
“航哥——”郝艾的语气已经是恳求了。
“唉,算了不说了,你跟钟休……”曲一航叹了口气,说:“好好的吧。”
“嗯!”郝艾重重点头。
曲一航又把话题转向钟休。钟休的话还是不多,曲一航问他的近况,问一句他答一句,直到吃完饭都准备走了,也没见他动过几次筷子。
三人走出饭店大门时,曲一航已经在叫车了。
郝艾指了指停在饭店不远处的停车场,问:“航哥,你订的酒店在哪啊?钟休开车来的,我们送你过去吧,还有那个……你还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吗?”
曲一航瞥了一眼面色冷淡的钟休,说:“……不顺路,不打扰了。”
曲一航叫的车很快来了,他没多说,坐上车就离开了。
钟休一直没有说话,他把外套搭在郝艾身上,自己走在人行道外侧,让郝艾走里面,两人又穿过一条马路,走到停车场外面的路灯下。
钟休忽然停下了,转头看向他,眼底沉沉的,蒙着一层阴影。郝艾知道这代表钟休的情绪不太好,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问:“钟休,你不开心吗?”
钟休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之前说的有些事没搞清楚……是不是就是刚才曲一航说的那件事?”郝艾问他。
“嗯。”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是打算去问曲一航?”郝艾又问。
“嗯。”钟休说。
“别问他了。”郝艾声音很低。
“你还是……”钟休眼底涌现出复杂的情绪,他顿了一下,似思考又似放空。
钟休静静地看着郝艾,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郝艾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他眨了眨眼,又停了几秒,才说:“那我告诉你吧。”他怕曲一航告诉钟休的时候再添油加醋,那还不如他自己来说。
“不用了,”钟休沉默半晌,说:“我不问了。”
“其实没什么的,你问别人,还不如直接问我,我又不是不告诉你。”他真的怕别人把事情说得更严重,赶紧说:“你刚才应该听出来了吧,我跟我大学室友关系不太好。”
“嗯。”
*
郝艾的三个大学室友都是外地人,其中有两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以前就认识。
大一新生入学报道的最后一天,郝艾在家里吃过午饭之后才悠哉悠哉地过去,他没有带什么行李,背了一个背包就去学校了。
郝艾进宿舍的时候,两个室友正在打游戏,他们看到走进来的郝艾,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郝艾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但他被那种眼神看得挺不自在的。
室友疑惑他为什么带这么少的行李。郝艾说他是本地的,这几天都不住在学校。
郝艾再回到宿舍时,发现自己的床铺和桌子上堆满了东西。他问室友怎么回事。
室友们慢吞吞地把他床上和桌子上的东西挪走,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在宿舍里住呢。
他当时是有点生气的,因为他们把郝艾的床铺和桌子弄得很脏,但他没计较那么多,心想毕竟是要相处四年的人,不能太小气。
后来郝艾住了几天宿舍,就更想回家住了,那两个室友晚上通宵连麦打游戏连麦实在太吵。但他家和大学城离得有点远,早上有早课的时候他还是得住宿舍。
大二的时候,郝艾认识了沈津,他经常跟沈津出去吃饭,然后好哥俩似的勾肩搭背回学校。
沈津是艺术学院的,早就在学校里公开出过柜。他来郝艾宿舍里找过他几次,后来室友们就开始传他也是同性恋,郝艾当时想,我喜欢的人的确是男的,于是就没否认。
郝艾在大学里成绩一直很好,是国奖的最有力竞争者。他几个室友成绩也都还不错,但跟他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他们见郝艾整天出去玩,成绩还比他们高出不少,每次课设作业评分都是第一,心生不平,四处跟同学说郝艾的课设作业是抄的,这事儿郝艾辗转从别人口中知道,但他不并在乎旁人怎么说。
郝艾要忙学业,要去医院照看姥姥,还要和曲一航他们去录滑板视频,疏于社交,他在大学里关系比较近的朋友除了以前的同学,就只有沈津一个。
室友们仗着郝艾朋友不多,肆意在学院里造谣郝艾人品有问题,抄袭,夜不归宿,还跟不同的男人出去约炮。
同院的学生信不信倒是另说,反正与自己无关,就当个乐子听了,谁愿意花时间去了解所谓的真相呢。
以前上高中时,郝艾就常听陈娆跟他们抱怨说她在艺考机构里遇到的**女生,她们老爱在背后说她坏话,造谣她跟社会上的男人出去鬼混。对于她们,陈娆从来都是不屑且不在乎的。
郝艾并不理解她们的行为,但他没想到男生嘴碎起来比起女生有过之无不及。
这些谣言不断发酵,后来终于传到郝艾的耳朵里,恶劣到这种程度他确实忍不了,拎起那个最讨人厌的室友,把他堵在厕所里揍了一顿,但没下狠手,其中威胁警告的意味更重。
郝艾把室友摁到马桶旁边威胁道,对啊,我就是同性恋。别他妈整天吃饱了撑的惹你爹,再多bb一句老子信不信把你嘴缝上。
那位室友既怂又弱鸡,差点被他吓哭,郝艾成功装了个逼,顺便出了个柜。
许是被郝艾的暴戾吓到了,他们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又开始造谣他。郝艾的姥姥病重,他在学校里呆的时间更少了。
那段时间郝艾很消沉,有人说在医院里见过他,怀疑他得了艾滋。
姥姥去世之后,郝艾暂时不想住在那个充满回忆的县城小房子里,就重新回了宿舍住。
有个室友无意中看到郝艾的手机壁纸是个男生,就贱兮兮地问这是不是你新处的炮友。他还说,这壁纸上的人看着倒挺正经,但能跟你搞到一起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壁纸?”钟休突然打断他问。
“……一张视频截图,”郝艾看了看钟休,又撇开脸,看道路两旁亮起的街灯:“我……那时候看了你在国外获奖的视频。”他小声说。
剩下的话不需要郝艾赘述,钟休也明白了。
郝艾终于彻底被激怒了,姥姥去世,他心情本就十分压抑,室友又嘴贱冒犯到了他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的人。郝艾把那个室友狠狠打了一顿,他好久好久都没正经跟人打过架了,这次招招下狠手,把人打到住院。
钟休听到这里,心里一紧,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抖:“你受伤了吗?”他问。
“当然没有,我是谁啊,以前怎么说也是打遍一中无敌手好不好?”郝艾向他投去安慰的一眼,又说:“主要是那两人实在太弱鸡了。”
郝艾自己赔了全部医药费,校方的意思是私了,予以郝艾留校察看处分,但对方家长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个说法,要郝艾当着全院师生道歉,否则就告他故意伤害,郝艾当然不愿意道歉。
这件事郝艾没告诉任何人,学校让请家长他只说自己没有家长,他当然不可能麻烦舅舅过来。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钟休既心疼又气愤。心疼郝艾,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回来。
“辅导员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想,大不了就退学呗,反正我不可能道歉,但过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爸知道了,他来了一趟Z大,捐了一笔钱,就把这事儿摆平了,然后我的处分就被撤了,”郝艾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笑了笑,又说:“钱真是个好东西。”
“这事儿之后我就搬出去住了,”郝艾又想了想,确认没有漏掉什么,才说:“讲完啦,就是这样。”
他止住了话语看向钟休,眼睛里仍然是带着笑的,就好像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钟休停了好久,再开口时,声音都是沙哑酸涩的:“如果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都过去了啊,也没什么,”郝艾又朝他弯了弯眼睛,笑道:“现在想想当时是有点冲动,我也应该像曲一航那样往他们头上套个麻袋再打,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就因为这个,我国奖评选资格还被取消了,小一万块钱呢,好亏啊……”
郝艾正说着,猝不及防地被钟休一把揽过去带进怀里。他任由钟休抱着,把脸埋在他肩上,极依恋地在他柔软的衬衫上蹭了蹭。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喷香水了?”郝艾闷闷地问。
“嗯。”钟休感觉肩膀上被蹭湿了,他哭了吗?
钟休把手盖在他头顶,一下一下地抚摸。
“好闻。”
郝艾趴在钟休肩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艾草味,干净清冽的味道,他闻着特别安心,也特别……想哭。
郝艾抬起头,钟休想再摸摸他的脸,郝艾却忽然把脸偏向一边,躲开了钟休的触碰。
他语气很凶地说:“我可没哭啊,你别再问我哭没哭了!”
“嗯,你没哭。”钟休笑了,自己六年前的话,他竟然小气地记到现在。
郝艾眼泪更止不住了,路灯的暖色灯光恰好照在他脸上,钟休看着他脸上闪着亮光的细细水痕,像那道一直悬在他心上,从不止息的涓涓细流。
细流翻涌着,汇成浩瀚长河,在时间的缝隙里,隔着漫漫光阴,一去不回。
“操!”郝艾从他怀里挣脱,特别用力地擦眼泪,但眼泪还是一边擦一边继续往下掉,“我真的没想哭!!”
钟休有些无措,他走上前,捧着郝艾的脸,用拇指轻轻蹭掉他的眼泪,“乖,不哭了啊。”他依然不会哄人,只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句话。
郝艾忽然想起了上次自己一个人蹲在大街上哭的时候,那天的星星好像没有今天亮,他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
“我好幸运啊,钟休……”郝艾仰着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我觉得我今天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最幸福的人应该是我吧。
钟休看着郝艾含着泪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一汪窄小的海,这片海他曾在梦里见过。梦里的海面上停泊的是一叶舟,满溢出来的,是黯淡无望的星光。
而现在,你看它,明明是这么璀璨又明亮的一片海啊。
钟休缓慢却坚定地说:“我也是。”
有你在身边的话,我一直都是。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没赶上昨天发,今天字数好多啊,意不意外!(插播一条重要通知:误会解开,可以重圆了,应该也快完结了)
第93章
郝艾已经在南川生活了两年,对这里的气候却仍然不太适应,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什么季节的概念,已经入冬了,却还是十几度的气温,走在校园里,穿短裙的女生随处可见。要搁以前,这种天气郝艾肯定要穿T恤的,但现在他却老老实实地换了一件薄卫衣,因为他要去研究所找钟休,被钟休看到自己大冬天穿T恤,一定会被他的眼刀子剐死。
元旦假期赶上周末,一口气放了五天假,离寒假也不远了。H大有些专业的结课考试已经结束,学生早早放了假,校园里比起平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郝艾明天要去郑川参加一个滑板表演赛,以往这种活动,他是能推就推的,但这次不一样,表演赛的主办方邀请了林辙。林辙这个名字在滑板圈里称得上如雷贯耳,他是郑川市滑板第一人,拿过很多国际性滑板赛事的冠军,在滑板圈内的影响力很大,毫不夸张地说,林辙凭一己之力推动了国内滑板文化的发展。
林辙是郝艾的偶像,所以当他听主办方那边的对接人员说这次表演赛林辙也会来的时候,当即决定去参加了,因为林辙近几年不常参加与滑板有关的活动,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这次见偶像的机会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