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工人阶级
苏文宣揽了一下李曼的肩膀:“我把门关上,你一个人修整一下。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
他心里长长轻叹一声,带着有些为难和担忧的李曼出去。
门一关,李曼轻声焦虑道:“不行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苏文宣揉了一下她的肩膀:“曼曼,相信我一次?不会的。”
那天陈佩得知孩子没了,都能挺过来,苏文宣猜测,她熬得过来,只是需要时间。
李曼还是担心,她让苏文宣回办公室,自己则坐在工位上,时不时瞧一眼茶水间。
苏文宣面对着电脑,一边处理公事,一边想,在世为人,到底怎么样才能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呢?
终究是太难,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想不明白的意难平。
思及此处,他瞥一眼微信对话框,凝视置顶的那个微信号。
他点开,输入几个字:【小霍,谢谢。】
一分钟后,霍祈东回复:【谢什么】
【王海潮】
【我以为你要来指责我插手你的工作】
苏文宣盯着这一行字,托着下巴,浅笑。好一会儿才回复:【的确该打,今天晚上过来挨打么?】
【不来】
看到这两个字,苏文宣似乎有些隐约的失落,他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原来已经有些渴望见到他,渴望同他待在一起。
可是,霍祈东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
正如郑云峰提醒他的,霍家这位三少本事不小。
本事不小的人,又怎么会天天绕着一个人谈恋爱呢?
一想到这里,苏文宣便只能释然了。
【嗯,那回头说】
刚发出去,就看到霍祈东发来一条语音。
苏文宣戳开,便听他语调悠然地道:“我今晚回去跟我父亲汇报下公司的事情。七月份家里的集团公司可能有人事调整,我得多往家里跑跑,否则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了。”
听着是逗趣的玩笑话,但苏文宣多听两遍,便琢磨出点别的意思来。
他输入文字道:【嗯,那你好好工作。】
霍祈东又发来一条语音:“苏文宣,你想我了?”
苏文宣笑着给他发了个中老年专用表情过去——想得美!
下班后,苏文宣驱车前往文启政位于市区双子大厦的律师楼。
因为时间紧凑,两人随意吃了顿便饭,就开始协商王海潮解约的具体事宜。
文启政已经同王海潮的律师沟通过。
但苏文宣现在联系不到王海潮,打过去的电话对方不接,他请李曼联系,也是拒接,都让律师来处理。
文启政看着手头这些合作广告和影视项目合同,问苏文宣:“全部切割过去?你这经纪人不赚他点钱了?”
苏文宣拿着签字笔在签署一部分的协议,头也没抬,淡淡道:“不赚了,以后估计是成仇人了,何必赚仇人的钱?”
他浅笑,揉了下眉心,又扭头看看百叶窗外的夜色。
抬起腕表,已经晚上九点半。
“行,我得走了。”苏文宣道,快速将手头的所有文件都收拾好,塞进厚实的档案袋中,“阿政,辛苦你,还要陪我加班。”
文启政跟着他一起起来:“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说着两人一起出去。
外面的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几盏工位灯孤独地照耀着,像是夜色中的一两点星光。
苏文宣忽的想到了霍祈东,也不知道他忙完没有。
等上车后,苏文宣摸着新车的方向盘,哑然失笑。
一周内换了两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奥迪Q5,给奥迪4S店的半年销量冲业绩么?
他拿过车台上的手机,给霍祈东发微信:【忙完早点休息】
发出去后,才启动车子,往家里开。
另一边,黑色宾利沿着山路开下半山,长长的车灯拐过林间,再过一个弯口,就是进主城区的主干道。
但是此时,开车的人并不是许昶,而是霍祈东。
许昶扫一眼腕表的时间,十点三十三。
从霍家老宅开出来,他都会下意识地记录时间。
每一次,都是十五分钟。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许昶有时候对霍祈东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费解。
这是一个很克制的人,并不放纵;但这的确又是一个很放肆的人,毫不收敛。
如此矛盾的词汇,用在霍祈东身上,却是如此的合适。
迎面一辆黑色轿车驶来,远光灯骤然闪过霍祈东的脸庞,他本能地眯了眯眼,但速度依旧维持在一个点。
等上了进城的道路,油门才越来越重,仪表盘的指针一下子滑到八十五码。
许昶问道:“三少,今晚霍董怎么说?朝兴基金的生意真的要划给大少?”
霍祈东的指尖从皮质的方向盘上滑过,最后紧紧一握。“嗯。”
他右手往后一抬,食指指尖在虚空微微一点,“你让赵海远做好准备,不出意外,风控恐怕会被一锅端。”
许昶皱皱眉:“如果这样,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霍祈东扭头,扫一眼车外,轻蔑一笑,随后又道:“阿昶,这是老天爷给我送机会来了。”
许昶道:“估计朝兴基金不少高层都会有反应,大少真的接管,一时半会也搞不定。”
霍祈东若有所指地道:“阿昶,你是对的。尤其是赵海远,风控一换血,前面所有的项目他们肯定会重新进行风险审核。出了问题,算我的;没出问题,收益算他的。”
这几个他是说霍祈东的大哥,霍祈皓。
“白占便宜了。”许昶摇摇头。
霍家这一局棋,下得还真是足够迂回的。
霍祈东讥讽笑着道:“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免费的午餐呢?更何况朝兴在我手里两年……”他一脚油门下去,冷冷地道,“我要朝兴起,朝兴就能起。我要朝兴落,不管在谁手里,也照样能落。”
许昶知道霍祈东很少开玩笑,尤其是在霍家的事情上。
许昶点头应是:“那朝兴去年做的几笔单子,要不要让赵海远先提前再做一遍风险审核?”
他说的是几笔风险颇大的大型供应链融资项目。
“不必。”霍祈东快速道。
过了会儿,转个弯,霍祈东才慢慢地道:“要是天衣无缝的话,他接过去岂不是更小心?给他点甜头,让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朝兴,再借着这个机会调走一拨人,换上他的血,这样他才能在朝兴高枕无忧。”
许昶未做声,将其中的意思琢磨了一下,的确如此。
霍祈东又不无讽刺的轻笑一声:“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已经仁至义尽。连他怎么在父亲面前邀功,都已经为他考虑周全。就盼着我这位大哥能放聪明点,手脚麻利点了。”
许昶道:“按照大少的脾气,估计接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旧账和项目。”他想了下,“难怪上个月霍董那边要求看账务,原来是为了让大少接手做准备。”
霍祈东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黯然道:“如果二哥在,又怎么轮得到他?”
霍二少在农历除夕夜那晚,被撞飞了,至今还偏瘫在病床上。
这一辈子,能不能重新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呵……”霍祈东声音低沉地感叹一句,“我可怜的二哥,到底是命好,还是命烂?”
许昶也沉默下去。
如果霍祈东当初命不够硬,也许瘫痪的就是他了。
果然人这一辈子,有些时候还是离不得命运两个字。
许昶也道:“霍董这么为大少铺路,就看大少能不能接得住了。”
霍祈东轻轻一叹:“他如果真的接得住,还需要人给他铺路?父亲太着急了。如果按照去年的节奏,我可能还要熬两年。二哥一出事,他这盘棋就散了……”
他摇摇头,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他不懂,他也在这盘棋上……他自己总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其实,谁都一样。”
许昶听完,保持缄默。
“不过也不怪父亲,谁到这个位置,谁拿捏着权势,都会以为自己可以高屋建瓴,掌控全局。”霍祈东抿了下唇角,极为冷静,也极有自知之明地道,“也许有一天,我也不过如此而已,甚至未及他十分之一二。”
易地而处,他能不能做到现在父亲这样,都很难说。
人啊,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对了。”霍祈东安排道,“把刘瀚明给我挖出来,让他带着瀚昌这三年操作过的融资项目来见我。”
“嗯。”许昶问道,“具体时间?”
“这两天的上午。”霍祈东最近排日程都得先考虑下苏文宣,尽量空下晚上和周末,“另外,把赵海远也叫上,让他过一遍瀚昌的项目。父亲喜欢下棋,那我就陪他一陪。”
车子一开一绕,已经飞驰回到万骏豪庭的大门口。
霍祈东将许昶放下后,又驱车离去。
许昶站在酒店大堂外,望一眼月亮,约莫可以猜到他是开车去见苏文宣。
不近人情的霍三少,如今也成了痴情种,难得。
但是许昶只猜对一半。
霍祈东是去苏文宣家的方向,但没有准备见苏文宣。
已经十一点,太晚。
他的确很想见到苏文宣,但苏文宣应当已经休息了。
霍祈东将车停在公寓楼下,按下车玻璃,随手抽出置物格的烟盒——许昶的烟。
他扯松衣领,拨开两粒扣子,靠在椅背上,点燃了这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