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 第112章

作者:它似蜜 标签: 近代现代

“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更难受,绑我的时候你手在抖。”

“……别这么说。”李白也笑了。

“要哭了吗?”杨剪偏要低下头看他,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挂在嘴角呢,前额抵着窗玻璃,两束目光落下来,沉聚在他勉强保持干燥的眼睫底下。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杨剪还偏要这么说,甜蜜得好比一种诱哄,语气却又是挑不出毛病的真诚,“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也不想让你伤心。”

“我没有伤心。”李白立刻道。

“这种时候没必要嘴硬。”

“嘴硬?”李白缓慢地吞云吐雾,他试着表现出从容,“你可以亲一亲啊,看看它还是不是软的。”

杨剪却不理会,这让李白觉得自己伪饰就是层放脆了的旧报纸,他听见杨剪说:“我走之后你会干什么,小白,你和我都很清楚。”

“我会干什么?自杀自残还是去你们学校堵你?”说到一半李白就想冷笑,突然之间,他都快憋不住了,“我不会!这几年我也是有进步的,这些事儿我多久没干过了,杨老师不清楚也没事,现在放心了就行。”

杨剪似乎有点诧异,陌生地看着他。

“行。”半晌又说。

风太吵了,李白刚刚合上窗子,杨剪就在这扇窗上按灭烟蒂,转身就要走了。

“如果你留下来只是怕我再做蠢事没法收场那你的确可以走!我把你骗进来关着,是我有错在先,”李白也追着他转身,又后退了一步,重重把自己的胛骨撞上玻璃,“如果不全是,那你就等我说完。”

脚步停住了,卡在那道矮矮的铁门坎上,杨剪回头。

“我知道,和我待在一块会感觉到很大的负担,你也是最不想要负担的那种人,你以前和那些女孩儿谈恋爱……她们总是对你抱有错误的期待,希望你每天什么都不干心里只有她,希望你因为她们做出天大的改变,做她们的男朋友,不是做你自己,”李白用力按着腰后的瓷砖,“这都是大错特错啊。你为什么要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满足别人的期待呢?我不会犯这种错。”

不等那人回话,他又紧接着说道:“谁都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和别人保持距离,这是天经地义,对你来说更是。但是,和你保持距离太难了,只要看见你……所以我得一直注意着,是我做得不够吗?你对我……还是很提防。”

“提防?”

李白看见杨剪的眉梢跳了跳,那双眸子里也不知是什么,是太浓了,还是空空如也,好像雾气已经从左眼弥漫遍了整个视线——看得他脊骨发凉,只想把自己的眼皮合上。

“你要去看姐姐,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非要跟过去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打扰她,”李白坚持睁着眼睛也坚持说道,“但你可以告诉我。”

杨剪完全把身子转了回来,他甚至走回去,把人堵在身前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提防。我单纯觉得你去了会难过,所以没必要。”

“难过不也是我应该的吗,”李白剧烈地喘息着,别过脑袋,“你不用这么替我着想。”

“能不能好好说话?”杨剪盯下去,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对视回来。

“……那你能不能承认这本来就不是说忘就忘的事?不是说翻片儿就翻片儿?”李白眼角酸涩极了,他就快缩成杨剪手下的一只虫子,“姐姐不在了,你很痛苦,你的确觉得自己要和我好好在一起但你有时候看见我就烦,所以你得出去散心,我问过,后来不问了,怎么现在又开始问,又让你觉得烦了对吧?”

“你觉得我是出去散心。” 杨剪的眼神直勾勾的,瞳仁仿佛映出两团火,焰心被囚在里面,黯淡地燃烧着。

“是我把你逼出去的。”李白看着这火焰。

“你也一定要不停地提杨遇秋这个人。”

“因为你很想她!”

“我不想。”

火焰在杨剪眼中凉了下去,他却静默地呼吸着,忽然笑出了声音。

“你永远能歪到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去,别想了行吗?以后我不会出去‘散心’了,该做的我都做到头了,也不想再去看她。”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差说我以后不会走了,所以你别哭了,别成天想着把我关住了,所以你正常一点我们和平一点吧。李白能够听明白。而他目睹这场熄灭,好像那火本就从未存在,唯独他看见了。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

“那你不是去散,心……是去干什么?”小心翼翼的,他极力想要平静,“我可以问吗?”

“我去干什么,都已经彻底干完了,以后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杨剪的手却从他耳侧的窗框滑落,人也转身向屋里走去,“说出来会后悔。”

后悔。又是这种感觉。杨剪又一次拒绝了他。又一次代表他说了后悔,就像杨剪捂住他的眼睛。

他就算声辩自己不会又怎样,杨剪还可以说,但是我会。

这是对他好吗?这是在关心,在担心他吗?当然是了。李白发觉自己好像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而他受伤的结果往往是失控,接着就是一些诡异并且伤人伤己的发展。好比方才那些过分的话,好比那些剪断的线,那条皱巴巴的绳。他自己都看腻了。而杨剪已经不会把他推开,让他滚到墙角甚至地底,只会把压力都自己担着,用理性和温柔把他埋下去。

让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然后杨剪转身离去,独自,冷眼,面对生活。

窒息感堵住了李白的喉咙,让他想起那些日子,总有那么几天杨剪会像不认识他似的,凭空消失,连联系都不愿意,自己会蹲在沙发上看日历,看地图,猜一个时间和地点。那几天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似乎也是不义的,他真是个没用的该被排除在外的家伙,理所应当地,等同于其余那千千万万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而除去那几天之外,杨剪是绝佳的朋友,完美的情人。

还有漂亮的沿海小镇。日出。水产。粗粝的长滩。八十块一晚的青年旅店。这些又在李白眼前跳来跳去了。杨剪不愿意再去的地方。如此克制且疲惫地,永远是那人舔他的伤口,给他打开一张网,那些尖角的礁石、惊涛和骇浪,全都不用再怕了,只不过在那之后那人自己捂住了自己,捂得好严,在不想和他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于是这张网收紧了。

难道杨剪不需要被舔舐吗?不会害怕,也不需要在害怕的时候被捂住眼?还是说,能够达到效果的不是他李白而已。

那个背影很近,也真的很孤独。

“忘掉那些事吧,”杨剪又道,“别再去想了,好吗?”

“为什么?”李白跟着他走到客厅,突然抬高了声量,“你不用担心我听了之后受刺激什么的,哥,你去干什么我都能接受,我不是想强迫你,或者碍你的事儿……我就问最后一次也不会再追着你问了。真的,我说真的,你爱我,还是不爱我,陪了我这么多年是同情还是责任感……我都已经很满足了,我就是看你每天不开心……我想知道为什么。”

杨剪半边身子转了回来,默默看着李白。方才李白说到一半他就停住了脚步。

“如果是因为我,我也可以滚蛋……”

话音未落,李白就看到杨剪鼻下红了一点,接着蔓延成一片,应该只有左半边鼻子,但突然流得太猛了,一下子就染上了嘴唇,而那人一动不动地,还是那样望着他。

杨剪好像从来不会回避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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