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lacht am Rhein/莱茵河之战 第48章

作者:隐形基地/卜做人了 标签: 近代现代

“棒极了。”迈克尔笨拙地寻找语言,“我从来没——”

“我爱你。”

那双眼睛,上帝啊,那双蓝色的眼睛。迈克尔呆呆地望着那片蓝色,想起海,想起天空,想起那首钢琴曲……“卡尔,”他就要说出来了,“卡尔,我——”

“床上说的话不当真,”昆尼西笑了,“这时候就算骗我,你的上帝也不会降罪于你——我们说说话吧。”他靠上迈克尔的肩膀,“我上中学时,就发现我和周围的男学生不一样。我对追逐女孩没有兴趣。约翰十四岁那年,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他和他的女仆睡觉,我听了只觉得厌倦。女人,性,没完没了……世界上难道就剩下这点玩意儿了吗?”

“后来,我明白了,是我出了毛病,不是约翰。我读了很多书,就是你讨厌的那些‘淫秽的’书籍,试图找到答案。答案我想是找到了,一开始,我很怕,躲在湖边,身体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痛苦得想死。我想改变,但没有方法。渐渐地我麻木了,也明白了。我就是这样,没办法……我上辈子大概做了坏事,所以遭到了惩罚。”

“于是,”他摆弄迈克尔的耳朵,“于是,在别的年轻人狂热地参与政治的时候,我在探索我的世界。这让我躲过了一些事,同时带来了新的麻烦。我想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男人,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也没产生额外的性欲。我设想过,要是我能自由寻找,我定要找一位博学多识的绅士,有着深色头发,讲着优雅的口音;我们一起旅行,一起听音乐,点评歌剧的好坏得失;我们将在少女峰停留,将前往伏尔加河畔,将踏足遥远的北极冰原……我们会接吻,会牵手,但不会再有其他过度的亲密行为。天真,这就是我的想法。”

“当然啦,没有这样一位绅士。我上了大学,除了家人,不与其他人打交道。我不再打算寻找这样的绅士了,就让他停留在我的幻想中。母亲希望我结婚,我推脱说学业繁重。我猜想她也许看出来我的‘毛病’,不断地介绍女孩给我……后来,我遇到了埃玛。”

“她是个好女孩,最好的女孩。除了夏莉,我没和哪位女孩这样投缘。我们聊天,弹琴,她体弱多病却富有才思……上帝,哈,真是公平。赐予埃玛这样一幅头脑和灵魂,却将其禁锢在孱弱的躯壳之内。我爱上她了,想和她在一起。她坦诚地告诉我,她身体的问题。这倒是正合我意,”昆尼西叹了口气,“我卑鄙地欣喜……因为如此一来,我就不必与她同床,但又能拥有夫妻的名头。我们是密友,是家人,然而我对她没有欲念,我甚至吝啬地我的吻,尽管那一文不值。”

“再后来,我就不得不去参军了,保卫即将陷落的德意志祖国。我想,我肯定无法活到战争结束那天。有天夜里,我坐在战壕中,抱着枪,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突然,我觉得有些悲伤——直到死我都没有品尝过性的味道,还不如那群满身泥巴的大兵。转念一想,我结婚了,要对埃玛忠诚,况且去哪里找一个跟我有着相同境况的男人呢?我总不能用枪指着一个男人,逼他脱掉裤子……太无聊了,我决定清白地去死。”

“我遇到了你,迈克。”昆尼西摸了摸迈克尔的眼睛,“我以为你是盟军里为数不多的好人。”

“对不起,”迈克尔哽咽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坏东西——”

“对,没错,你是个坏东西。我没见过比你更邪恶的家伙了,你是最坏的那一个。”昆尼西露出轻微的笑意,“你把我带到树林里,脱了我的裤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真他妈可笑,我祈祷了那么多,神一个字也没听见;我抱怨了一句不想死的时候还是童男,神倒是突然耳聪目明……这就是你信奉的神的安排。当时我吓坏了,迈克,我以为这是我的罪,我的罚,我在地狱里……”

“不过,你也救了我,不止一次。我不恨你了,”他说,“你也不用因为操了个处男就胆战心惊——我不会缠着你,我说过了。男人没有贞操一说,就算女人,我也不认为贞洁是什么必备的美德。那不过是男人发明出来的操控手段罢了……”

迈克尔从未感受到这种悲伤,巨大的悲伤吞没了他,他在这种悲伤前如即将倾覆的船。“我也得向你道歉,”昆尼西又开始低语,“我该早早告诉你175条……这样你有得选择。可我太渴望温暖了,想想看,回到家的时候,壁炉中燃起了火……”

“你会、你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家。”迈克尔说,“我给不了你一个家,卡尔。等你结了婚,每天回来都有温暖的家庭等着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回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可以——”

“你不会回来了。”昆尼西摸了下他的嘴唇,笑了,“这件事不用骗我,我可是大学生……我看得出来。”

他们拥抱着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迈克尔又做了一次,昆尼西迷迷糊糊的,冲他很轻地嘀咕着什么,用拉丁语,迈克尔半个字都听不懂。他搂着昆尼西,祈祷永夜降临。梦境纷乱繁杂,迈克尔赤脚走在昏黄的沙丘中,白牛的影子在风中若隐若现。

“迈克。”

他醒了,昆尼西坐在床边,披着睡袍。

“天亮了。”

迈克尔开车到了火车站。他把钥匙塞给昆尼西,说不出道别的话。昆尼西将钥匙放进口袋,“我就不付给你买车的钱了。”

“那车不值钱。”迈克尔说,“你、你——”

火车驶入站台,人们三三两两地准备上车。“祝你幸福,”昆尼西伸出手,“这是我最真诚的希望。”

“谢谢。”迈克尔握住那只手,用他最大的力气握住,“我也希望你幸福……世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上车吧。”昆尼西说,“看好你的行李。”

迈克尔上了火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火车关上了门,慢慢离开站台。昆尼西的身影夹在送行的人中,很快就混入那一大片深色。迈克尔看了很久才颓然地坐回座位,这时他感到口袋里塞着东西,拿出来一看,是那副手套。

“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

“为了他的幸福。”迈克尔自言自语,一滴眼泪掉下来,他捂住脸,使劲擦了擦眼睛。

第64章 - “这是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这是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迈克尔惊醒,蓝灰色的窗帘缝隙透出一小块苍灰色的天空,像坚硬的大理石。路灯亮着,时针滴滴答答。他抓过闹钟看了一眼,四点半,准确地说,四点二十九分。

还可以睡至少两个小时。他躺回去,闭上眼睛,手隔着睡衣抚摸兵籍牌。刚刚他又梦到了昆尼西,模糊的影子,廉价肥皂的香味儿。迈克尔握着兵籍牌,另一只手伸进睡裤手淫。很快他就睡着了,这次没有做梦,空白一片,直到天亮。

兵籍牌就剩下了一半。这是他到波恩之后才发现的。德国人注重实用,这种对工业的要求也反映在军用装备上。就拿兵籍牌来说,一块椭圆形,分为上下两半,可以在中间折开。迈克尔觉得这种设计比他的狗牌精致,有种德国式的冷酷和黑色幽默。他弄不清昆尼西什么时候掰掉了另一半,可能在他昏睡的时候……那晚他睡着了,睡得很熟;他祈祷永不醒来,显而易见,上帝并未满足他。

七点钟,迈克尔起床了。烤面包,煮咖啡,洗漱,吃早饭。七点半准时出门,开着他的福特牌汽车穿过城市。太阳升上天空,空气又干又冷。他拧开车载收音机,听了会儿歌,但那些歌总让他提不起劲儿。什么摇滚啊,蓝调啊,欠缺了点儿东西。事实上没多少事情能让迈克尔的情绪产生波澜,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却像早已经死了。

“什么是德意志祖国?”迈克尔哼唱,“是普鲁士吗?还是施瓦比亚?是葡萄茂盛生长的莱茵河吗——”舌尖划过那个单词,他最近的小舌音已经发得不够准确了,于是又重新唱了一遍:“是葡萄茂盛生长的……莱茵河吗?是海鸥翔集的贝尔特吗?哦,不,不,不,我们的祖国一定比这更强大……”

多可笑!迈克尔?费恩斯不是德国人,连德国裔都算不上。他的先祖来自英格兰,肯定是犯了什么罪才离开风景优美的欧洲,跋山涉水投奔新大陆。罪犯的血,他有时候睡不着就琢磨,矮脚牛生的小牛也矮,那么,罪犯的子孙大概率也要犯罪。比如他,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1952年7月,迈克尔回到美国。在圣诞节到他离开的半年时间内,他没有给昆尼西写信、寄圣诞卡片、送圣诞礼物。他忙着工作、工作、工作,活像个真正的德国人。莱茵河流经波恩,迈克尔有了空闲就搭电车去河边看看。灰色的大河静静流淌,看不到对岸。“这里应该建座大桥,”迈克尔用手指在虚空比划,“还是别啦!打起仗来又得炸掉……”

这就是他在德国最后的生活,孤独、乏味、冰冷。美国一样没能让他暖和起来。迈克尔不顾挽留,辞职回亚利桑那休息了几个星期。因为他提前写信告诉玛丽,卡娜找了别的男人结婚,玛丽气得不愿理他。“没见过你这样的怂包,”她说,“求婚对你而言就这么难吗?”

“我不想结婚。”迈克尔说,“不信你问丹,结婚太恐怖了。”

“去你的,迈克,”玛丽把抹布甩到桌上,“你是个白痴,我早就该明白。我居然还对你抱有希望——”

丹尼尔?鲍里森抱着二儿子微笑,迈克尔耸耸肩,“那个人对她更好。我是美国人,我们生活习惯总归不太一样。”

“卡娜一定是伤透了心。”玛丽气愤地说,“没比你更会伤害别人感情的家伙了,你这个坏蛋,我得让儿子们离你远点儿,别沾染了你的恶习。”

无聊地打发了一个半月,迈克尔前往底特律,很快就在那找了份新工作。还是农场好,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嘈杂的大城市不适合他。清清静静的小镇很棒,可迈克尔在空旷的家里,老是忍不住想起昆尼西。他收拾出一间朝阳的屋子,想象昆尼西住进去会是什么样。他要为昆尼西买几个漂亮的花盆,种满郁金香和秋水仙;他要买苹果绿的窗帘和枕套,干净整洁的蓝色床单,成套的白瓷餐具……他要在窗户外种棵真正的苹果树,这样到了春天,昆尼西就能坐在苹果花的香气中读书。迈克尔躺在地板上傻笑,在这儿,昆尼西就只认识他一个人。他们在农场里,谁也不见。他可以逼着昆尼西脱光衣服,一丝不挂……昆尼西会生气,会冲他翻白眼。大学生气急了也没杀伤力,迈克尔一只手就能干翻他。

工作也就那样。迈克尔没结婚,没女朋友,表面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天天加班,没事也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点。回租住的房子里能干啥?看书吗?他就一本《莎乐美》,其他就是专业相关的几本手册,满是数字、表格和图片,无聊乏味,就如同他的生活。

因为工作勤奋,从不拒绝加班,迈克尔居然升职了,在楼里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倒是更方便了,他甚至考虑过不如干脆住在这里,最后出于卫生的考虑作罢。今天,迈克尔照例加班。他打发小工买了两个热狗,给了他几毛钱小费。就着可乐吃热狗是迈克尔回国后不多的娱乐活动,他一面读报,一面打开可乐罐,泡沫猛地涌了出来,弄湿了他的手。

“你干嘛呢?”

迈克尔抬起头,“劳拉”不敲门就走了进来。劳拉是个男的,本名拉尔夫?霍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相有几分俊俏。迈克尔一进公司就听说这家伙是个“基佬”,后来发现确实如此,因为劳拉从来没忌讳过。

“吃饭。”迈克尔用报纸擦擦手,“你不回家吗?”

“你不回家?”

“我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