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一
盘算了几个方案,比如请绫子跳舞或吃饭之类的单独约她出来,可随即又被萧冥羽自己否决掉了。他清楚绫子现在肯定也在想方设法找他的破绽,既然已经对他存疑了,必定不会不设防地接受他的邀请。对此,他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
思前想后,萧冥羽觉得需要几个帮手。水蜜桃是肯定不会同意他行这步险棋的,所以帮手的问题,他只能自己找。而在找帮手之前,他又必须先为这些帮手找好退路,所以萧冥羽最先找的人,是丁盛易。
丁盛易到颐和路21号后,成功的完成了使丁秉朝与吴副总队长窝里斗且越斗越狠的使命。
自从上次丁秉朝被吴副总队长在日本浴池羞辱了一番后,自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找人悄悄往吴队长上海的十九姨太太那怀有五个月身孕的肚子上一撞,老吴家娶了十九房姨太太才好不容易有望的香火算是彻底断了。吴队长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他的其他姨太太们凑了四桌半麻将,边打边数落活该,说她们这么多个都没个怀上的,十九才进门几天就有了,指不定是谁家的野种呢!这话传到小产住院的十九姨太太耳朵里,一赌气当天就悬了梁,等早上发现时尸首都冷透了。偏这十九还是有点背景的,七拐八拐的不知怎么还要叫法租界工部局的洋人局长一声表姑父。这一出了事,吴队长在法租界里的几个赌馆就三天两头的被巡捕房的人检查,害得他的生意是一落千丈。
上海那边的财路断了,他其实早没心思呆在南京了,但一则长谷川绫子不放人,二则明知道是丁秉朝干得让他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就这么灰溜溜走了,这口气他也实在咽不下去。
如此一来,两个人算是彻底卯上了,以前一起在76号时顶多是见面不说话罢了,如今几乎发展到了见面就拔枪的地步。
萧冥羽在医院门口堵上丁盛易的时候,后者正帮丁秉朝来取药,两人一对眼神,丁盛易就会意地叫了辆洋车跟上了萧冥羽前面坐的那辆。
萧冥羽到了夫子庙的一家茶馆下了车,迈步进了茶馆。此时茶馆里的人还真是不少,正听个说书先生讲《三侠剑》。店伙计见只剩门后角落一张空桌,就提着个茶壶殷勤的把萧冥羽给引了过去。
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的讲道采花淫贼玉面豸狼高双清在周家屯逼奸美貌小姐一段。如此香艳的故事极大的吸引了茶客们的兴趣,大家都听得聚精会神,谁也没注意到后进来的丁盛易无空桌可坐,被店伙计引到了萧冥羽桌前跟他拼桌。
“姑娘叹曰,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宁可一死,不能辱我世代簪缨之名誉,不能失去闺中贞节。”说书先生说到这里,茶馆内不免有些孟浪后生因为小姐太过刚烈而没听到那颠鸾倒凤的一幕而心生不满,开始乱哄哄的议论起来。
借着这片嘈杂,萧冥羽低声同丁盛易交谈起来,他要托付给丁盛易的是林公馆里的几个孩子。沈悦还好,毕竟有父母可以依靠,剩下的三个孩子如果一直跟着林耀庭,抗战结束后前途必然堪忧。而且他现在刚好要几个孩子帮忙,等这件事一成,就让丁盛易带着他们去投共参军,肯定比跟着林耀庭有前途。
“没问题,你说什么时候走,我一准儿按时把他们送走就行了。”丁盛易如今是丁秉朝的第一心腹人物,身份着实不比从前了。
“不急,到时候我会通知你。”萧冥羽借喝茶水的机会,眼睛往四周围扫了一圈,见没有异状才放下心来:“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下个星期可能要去趟上海。”
萧冥羽放下杯子:“去上海干什么?丁秉朝要回76号?”
“不是,姓吴的把他药品进货渠道给截断了,他安排兄弟去上海端对方赌馆老窝,让我去照应着点。”
“行啊,就让他们窝里斗吧!”萧冥羽想到当初在日本浴池看到的那一幕,觉得特工总部这两条狗真不是一般的能互咬。
“还有别的事吗?丁秉朝在家等着我给他送药呢,现在他干爹不怎么罩着他了,药品生意的财路一断,一下就气病了。”丁盛易有些好笑的给萧冥羽解释,他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萧冥羽摇了下头:“就刚才那事,你千万记住了就行。”丁盛易刚要站起来走,萧冥羽又想到了什么:“丁秉朝真是你小叔叔?”
丁盛易撇撇嘴:“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类。”
有这种亲戚,实在是耻辱,丁盛易看着他杀起中国人来眼都不眨样子就很愤恨这种没人性的东西怎么会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帮着侵略者杀害自己的同胞,丁盛易理解不了他这个小叔叔脑子是什么构造,所以也从心里不把他当亲人。
林公馆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定为暗杀绫子帮手的几个孩子正在洗汽车,边洗边听沈悦讲楚汉相争刘邦被封汉王后的故事。
“我老家就是汉高祖当初被封汉王的地方!”拿着抹布直起了腰,水声遥想起当年家乡的老房子:“小悦,你知道的可真多,我只听戏台上唱过萧何月下追韩信,你又不喜欢看戏,是怎么知道的?”
沈悦正擦着车门玻璃,听水生这么一问,就挺了手:“小时候听管家爷爷讲的,后来学校里老师也说过,这些总是先有典故才编成戏文的嘛!”
水生听得眼中都带出了崇拜,他没读过书不识字,所知道的东西都是从戏台上听来的,对读书人有种本能的敬意。
“真厉害,你要是女娃娃,我就跟林先生说讨了你回家做先生。”
哗啦一声,因为水生这句话,小安脚边的水桶被他一脚给踢翻了,水洒了一地。小安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来,单手叉腰指着水生问:“小悦要是女娃娃,你讨他回家就只是做先生?”
搔了搔短短的头发,水生想了一下:“白天做先生,晚上做老婆。”
“呸!”沈悦不屑地啐了水生一口:“要做也是你给我做老婆,昨儿白爷爷还说你长得像烟画上的大美人呢!”
摸了摸自己的脸,水生觉得自己再像大美人终究也不是大美人,可他又确实很想跟无所不知的沈悦攀上亲:“那等我讨了老婆生了儿子再娶你闺女吧!”
“为什么是你儿子讨我闺女?”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沈悦当即瞪圆了眼睛抗议:“要娶也是我儿子娶你闺女!”
“那也行啊!”水生倒是不挑,反正都是做亲家嘛!谁娶谁嫁还不都一样?
彼时孩子气的一句笑话,若干年后成了真。水生如果知道日后他不仅把女儿给了沈悦家做儿媳妇,甚至连唯一的孙子也搭给了沈悦家的孙子,他恐怕做梦都会哭醒。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子辈的事儿,他和沈悦都没机会看到了,少受了许多刺激。
第六二章 诱杀绫子
近藤幸三郎的葬礼在低调筹备中,长谷川绫子被密令亲自操持各项事宜,只等近藤少将的儿子从天津赶过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为了弥补自己对近藤少将的保护不力,绫子格外尽心地操持一切。虽然近藤少将时任天津特高课课长的独子近藤平助同她一样都是少佐军衔,但出于内疚想要补偿的心情,绫子还是连对方到南京后将要下榻的饭店都亲自去检查过。
福昌饭店地处繁华热闹的新街口,当初该饭店能在日寇血洗南京城的烧杀掠抢中侥幸保存下来,完全是要托福饭店里有德国人的股份。抗战爆发后,这里基本就被征用为日军的招待所了。
傍晚时分,绫子从福昌饭店的手摇电梯中走下来,对于饭店的房间还是比较满意的。其实想想也知道,南京城仅有的两部手摇电梯福昌饭店占了其一,条件自然不可能会差。
福昌饭店里大都是日本人,因此绫子并没有带随从,独自出来上了等候在门口的汽车,吩咐了一声回颐和路21号。
这几天操劳过度,再加上丧兄之痛,绫子精神有点不济,上了车就疲惫地靠在靠背上闭起眼睛休息。
开了车窗的夏夜傍晚,吹进的风也是带着暑热恼人的高温的,就像安排跟踪监视萧冥羽的进展一样,绝不会让人觉得畅快。
正胡乱的思索着,汽车突然一个急刹,出于惯性绫子的身子向前大幅度地倾了过去,差点撞伤。
“混蛋!你是怎么开的车?”绫子睁眼后不满地呵斥她的日本司机。
“对不起少佐,刚刚有个男孩子突然从车前跑过去。”司机忙回身跟她道歉,解释急刹车的理由。
绫子没心情多做计较,摆了下手重新坐好,不耐烦地吩咐了句继续开车。
然而刚说完这句开吧,却觉得车身一晃,左右两侧的后轮差不多一起矮了下去,明显是被什么利器划破了轮胎。
绫子抬头往车窗外一看,竟然是个穿着一身补丁衣裳、背着个报纸兜子的报童,正拔腿往人多的地方蹿去。向另一边一看,也是个一样打扮的半大男孩,身上那身破衣服补丁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只不过这个不卖报纸,是个卖烟卷的,挎着个卖烟的扁箱子,跑着跑着那双不合脚的烂鞋还掉了,又倒回来捡鞋。
尽管日本人一直在宣传“日中亲善”,但绫子清楚这些中国孩子骨子是恨他们的。心情本来就差,这一下更是火撞顶门,当即拔枪就追下了车,想要至少把其中一个孩子拎回21号教训教训,看看到底是谁指示他们跟皇军作对的。
那个报童稍稍大点,跑得飞快,绫子选择去抓那个相对小点的卖烟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