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工人阶级
柳灏穿着里外四五件的古代长衫,满头汗珠子,一只手扶在一米高的道具摆件上,把叶思栩喊过来,吩咐道:“阿叶,你手伸进我领口给我抓一抓。”
叶思栩不情愿了。
他是呆,但又不是什么都愿意干。
他低声问:“我就隔着衣服挠挠?”说着,他就隔着衣衫给他用手指耙了几下。
“不行啊,你这没吃饭啊?你怎么一天到晚看上去软绵绵的?”柳灏扭头过来,化了妆的面孔上有一种更为古怪的神情,眉毛斜飞、眼睛拉高,似乎是在仔仔细细地打量叶思栩。
只是他皮肤白,额角的汗珠子反射后台昏暗的灯光,似有彩光。
“那个……灏哥,李导说是要我去二楼灯光室找他。”叶思栩往后指了指舞台外朝上的方向。
柳灏左右一看,大家都忙着,没人望过来,他压低声音皱着眉头道:“别理他!他有什么屁事非要你干?”
这半年来,柳灏小红,剧院靠他这张脸卖话剧票,上大家都明里暗里捧着他这灏哥。
于是乎,柳灏的气焰也渐长。
叶思栩低着头,鼓着脸,往后踏了一步。
不料,柳灏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是叶思栩的左腕,同时也拽住了那块手表。
叶思栩急了,脑子轰的一声,反手就直接推他。
他力气到底没有柳灏大,身高又比柳灏矮了四五公分。
但柳灏穿得是古装,衣衫是广袖长袍式样,不如叶思栩穿着T恤光胳膊的灵活。
两人这么一推一拉,谁也不让谁。
叶思栩的左手腕被皮表带紧紧拉扯,疼得越发着急,低声求道:“灏哥,你放开我的手,我手表要坏了!”
柳灏看他蹙着眉心看自己,这脸这唇这眼睛,又白又软,真是可爱极了,简直是往人心里塞棉花糖。
但是他起了捉弄的心思,猛往身前一拽,又猛松手。
叶思栩一个不稳当,一屁股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舞台后面是很忌讳有大动静的,恰好此刻音乐声倒是不小,可叶思栩也知道,旁人一定都看过来了,如果李导计较起来,说不好是要扣自己工资的。
他心里头委屈。
叶思栩快速地捂着左腕的手表站起来。
算了,反正手表没事。
他又很快地安慰自己一句,低着眼睛躲开柳灏,匆匆快步走出后台去灯光室。
柳灏看他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心里痒痒,半天没回神。
有人来推了一把柳灏的肩膀:“真喜欢就好好追,逗呢?回头吓坏了。”
“得了吧!”柳灏扭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只是扭了扭胳膊,甩开袖,“我才没那兴趣,太娘们唧唧的了。”
跑出舞台区,叶思栩才松口气,又沿着走廊大步走向灯光室。
一推门,叶思栩愣住了。
他见一道极为高大的人影面朝台下的舞台,背着手,站在玻璃墙前面。
特别魁梧,脊梁笔挺,从肩到背再到腰的线条流畅又有一种难掩的力量感。
穿一件普通的草灰绿T恤,长腿裹在正黑色的工装长裤里,修长有力,而两只手都斜插在裤子口袋中,眼神自上而下俯视整个观众席和舞台,沉默地静立,却散发着叫人难以忽视的高高在上的气势。
灯光室因位置问题,层高低矮,不过两米三的模样,此刻这人这样笔直站着,叫人有种要碰到天花板的错觉。
又威严又压抑。
然而,叶思栩只是一瞥,脑子再度卡壳,太阳穴发紧。
这个身姿,这个背影,这个穿着……
秦越鸣?!
他怎么会到风月剧场?难道是因为自己?啊?为什么?
叶思栩战战兢兢、惴惴不安地紧紧按着门把手。
把手是金属的,几秒钟就被他手心的热度给焐出温度来。
“阿叶,进来啊,你干嘛?”坐在角落的李晗招招手。
似乎是这个称呼,让秦越鸣有了些反应。
叶思栩看到他的下巴微微侧过来瞥了自己一眼,他忙低眸,快速将门合上,几步走到李晗身边。
秦越鸣的上半身都没动,只是如刀的眼神扫过叶思栩,而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
“阿叶,是这样,一会儿你跟潇潇一起去定个餐厅……”李晗也抬眸瞥一眼站着不动就气势如虹的高大男人,轻声道,“算了,定个酒店的餐厅,十人桌。你跟潇潇说,要这个数……她就知道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张开五个手指。
叶思栩点头,心里恍惚又紧张,怎么回事,李导难道要请秦越鸣吃饭?
这会儿,叶思栩一边听吩咐一边眼瞅着秦越鸣宽阔修长的背影,正要走,却见秦越鸣忽的转过身来,脸色极沉静,也极吓人。
叶思栩吓得一愣一愣的,怕他要说什么,或者当着李晗的面跟自己讲话。
他并不想剧院的人知道,自己跟秦越鸣还有些关系,以后不好来上班。
不过,秦越鸣似没看到自己一般,拉开李晗对面的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语调极沉地道:“师兄,不吃饭了。”
听到这话,叶思栩不知为何,刚刚高悬的心,坠落下去,仿佛沉入凉水之中。
秦越鸣要是真的同他讲话,他着急;这样子直接无视自己的存在,他更难受。
叶思栩低眸看着他的两条修长矫健的长腿,也觉得自己纠结、矛盾极了。
这一边,李晗听到秦越鸣说不去吃饭,便急了:“越鸣!秦导!你必须要给我这个面子吃这个饭!”
叶思栩耳朵尖一提,听见这话,不知道该走不该走,傻乎乎地站在一边候命。
“一会儿小兔崽子们演完,你就挑嘛!看得中,你捡去演个阿猫阿狗都行,反正上你的电影,他们哭一辈子都哭不到。就算你看不中,吃个饭,认识下?!”李晗跟他打商量。
李晗是秦越鸣的大学师兄。
李晗早年开始就混迹舞台剧,自己跟人合伙搞了个小剧场。
秦越鸣没毕业就混在片场,毕业后又去国外镀金回来,一战成名,十年来主攻剧情片,风格独树一帜,从吸引小众混到如今大众接受。
李晗邀请了秦越鸣四五次,才把这尊大佛请来的。
他想给剧院拉拉关系,用的是理由是——听说秦越鸣最近在给新戏找男演员,自己这儿则有几个不错的话剧苗子。
这理由还算成,于是把秦越鸣忽悠来了。
但今天一来,李晗就知道,他没啥兴趣。
因为秦越鸣是独个儿来的,没带副导演,甚至连个助理也没带,摆明了给面子,但是不客气。
这态度就是谈学校友谊可以,塞人去剧组,不行。
但是人能到,李晗已经烧高香了,怎么着也得把人留住。
秦越鸣听完这话,不做声,眼尾似有若无地飘向叶思栩。
叶思栩低着头,右手扭着左腕,刚才被柳灏拽了一下,手表表带卡着皮肤,又连推带拽,似乎皮质表带蹭开了皮肤。
但是这会儿也不方便拆开看,但他往下拨了拨,侧过手腕内侧,居然有一道血痕。
难怪有点轻微的刺疼感。
都是做导演出身的人,李晗的眼力劲儿也不差,自然注意到秦越鸣的眼神落在叶思栩的手腕上,一张棱角分明颇有威严的脸上,似乎还微微皱着眉头。
李晗忙看看这个傻乎乎的小杂务,以为是碍了秦越鸣的眼,忙道:“阿叶啊,那你先下去后台看看有什么要忙的,我一会儿电话找你好了。”
“哦!”叶思栩一听这话,忙松开手,转身立刻走出去。
等走出门外,叶思栩才松口气,感觉灯光室里,又闷热又躁动。
大概是因为有秦越鸣在吧。
只要他绷着脸出现,一句话不说,就足以让叶思栩觉得浑身发热了。
叶思栩一边下台阶,一边拆表带,露出一道手腕的旧疤以及新痕。
他右手拿着手表扶在楼梯墙壁上,抬起左手靠近唇,软软的舌尖tian过细伤痕,倒是不太疼。
“怎么了?”
身后男人沉闷的语调,毫无波澜地传递进叶思栩的耳朵。
他猛的一顿,手指在墙壁上擦过,忙低头,觉得应该转过去说话比较合适,但又有些惶惑,只慢慢地在台阶上转身,却只看到对方的大长腿。
叶思栩也没敢抬头,只遥遥头,声如蚊吟:“没事。”
他心如擂鼓,忙慌里慌张地道:“我……”
“去忙吧。”秦越鸣望着台阶下面站着的男孩子,只是淡淡地道,声音不是很高。
话从高处飘入耳,叶思栩才似得到赦免一般,快速离去。
他又想——秦越鸣怎么又跟自己讲话?万一叫李导知道,那不是很难办?
不过他居然主动跟自己说话了……
叶思栩的心情就宛若盛夏的大下午,一会儿晴空一会儿阵雨,闷热潮湿,而后又似有淡色的彩虹。
微妙又奇特。
等到后台,柳灏刚换上现代装再次上台,看到叶思栩跟小鹿一般走进来,看一眼,又看一眼。
可叶思栩躲着柳灏。
他觉得柳灏太凶了点,而且这凶之中带着一种恶。
跟秦越鸣那种威严、严肃,又不一样。
威严者,平白叫人生出信任感,而凶恶者,只能叫人生出惧意。
等整场话剧结束,叶思栩又到观众席下维护秩序,请观众按次序出去,并提醒他们带上自己的物品等等。
观众都离席,叶思栩才慢慢走向后台。
“阿叶?你干嘛呢?”柳灏换上了自己的衬衣牛仔裤,来拽叶思栩。
“啊?我那个……”叶思栩忙觑一眼舞台,“我去搬道具。”说着鱼儿似的挣脱他,跑向舞台去帮忙。
叶思栩弯腰搬椅子,自己细胳膊细腿,感觉胳膊跟他一个小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