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误呀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自从三年前从乌檀镇回来,就总是梦见关于那个小镇的一切,而在他的梦里,永远有一个看不真切的人陪在他身边。
那人和他牵过手,在树荫底下接过吻,交换过誓言。
梦里他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人,却始终不知道他是谁。
而今天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人叫方汝清,是他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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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乌檀镇。
许呈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身上揣着一张假身份证,他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好奇地往窗外看。
窗外虽然是冬日,阳光却很好,古朴的江南小镇,到处是黑瓦白墙,在一个巷子口旁的小店门前,还摆着好几个竹子编的大篮子,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白色的红豆奶糕。
许呈贴在窗子口看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心里头有点不安又有点激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他哥对他总是保护欲和控制欲都强得过分,连他出门和朋友看个电影都要派保镖盯着,生怕他在街上又被人绑架了。他抗议了无数次,他哥都当没听见,他一气之下就趁着他哥去国外出差的功夫,偷摸办了个假身份证,随便搭上了一辆巴士,来到这个小镇子。
许呈心想,他也不是真的要离家出走,实在是给他哥逼得,去哪儿都行,他就是想不在他哥眼皮子底下过几天,等这几天过完了,他哥估计也从国外杀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安定了一点,也理直气壮多了,默默地又骂了一遍他哥独裁专制。
他在车里转了下头,车子里很多人都在睡觉,只有和他隔了一排的一个高个子男生醒着。
许呈好奇地打量了那人几眼,从刚刚上车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男生了,没别的原因,实在是他长得太出挑了,那眉毛眼睛跟画出来的一样好看,整个人又清冷又漂亮,即使是个男生,也让许呈忍不住多看两眼。
如今车里就他俩醒着,许呈往旁边移了个座位,相当自来熟地戳了戳这个男生的胳膊,等这个男生转过头看着他,许呈心里又忍不住跳了一下,相当花痴地想,这人的妈是怎么生他的,这眼睛也太勾人了。
“同学你叫啥啊?也是一个人来这旅游的吗?”许呈喜滋滋地问道,“咱俩应该差不多大吧,你是哪里人啊。”
方汝清淡淡瞥了这个自来熟的人一眼,不是很想搭理。
但是许呈天生长了一双无辜天真的眼睛,脸也很嫩,看上去特别显嫩,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软。
方汝清皱了下眉,还是回答了,“方汝清。一个人来的。”
许呈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方汝清是面前这人的名字,他咂摸了两下,觉得还挺好听。
既然对方回答他了,他怎么也要礼尚往来回复一下,但许呈话快出口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包里那张假身份证,舌头险些打结,“我叫许,许真。”
像是怕方汝清不信,他还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真心实意的真。”
但是方汝清根本不在乎他叫什么,冷淡地嗯了一声,就没再多话。
许呈也看出人家不想聊天了,只能憋屈地缩回了座位上。
他心想,长得好看的人果然都高冷。
不过他也没在意在,这个小镇子虽说不大,也不是什么热门的旅游景点,但好歹常驻人口也有几十万,下了车谁还认识谁啊。
许呈掏出耳机,默默听起了歌。
但他没想到的是,五个多小时以后,他就和方汝清就在酒店大堂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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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刚到乌檀镇没多久,天上的雪就越下越大,他一开始还溜溜达达地在镇子里头瞎转悠,但没多久,就在手机上收到了雪灾预警。
而等他按照查好的攻略,来到镇上唯一一家星级酒店的时候,前台甜美温柔的小姐姐遗憾地告诉他,“对不起,因为天气原因,我们酒店的客房已经全都满员了。”
许呈“嗷”得发出了一声悲鸣。
他来得时候可是仔细查过的,镇上就这家酒店还不错了,其他的酒店要么安全性不好,要么住宿环境太差,总之都不是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能承受的。他对于自己是个战五渣这件事是有深刻认识的,他只是叛逆一下想放飞自我,可不想真的上社会新闻。
他顿时也顾不上面子了,趴在前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前台小姐姐,“真的没有了吗?我好不容易才赶过来的,外面雪太大了,我不想重新找酒店了。”
他天生就会撒娇,可怜巴巴地趴在那儿,前台小姐姐被他萌的六神无主。
但是酒店是真的客满了,爆满。
前台想了想,偷偷摸摸地压低了声音,往旁边指了指,“虽然这不符合规定,但是吧,旁边那个男生,刚刚订走了酒店最后也是最贵的一个套房。”
许呈没明白,眨巴眨巴眼睛。
小姐姐急了,“套房里是有两张床的,他要是同意的话,你俩可以住一间啊。”
许呈的眼睛唰的一亮,往旁边看去。
这一看,他不由抽了抽嘴角。
那句话咋说来着,人生无处不相逢啊,这不就是下午他在大巴上遇见的那个帅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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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汝清下午就提早定好了房间,现在不过是来办理入房手续的。
他正把房卡接过来,却突然伸出一只白白嫩嫩的小爪子摁在他的房卡上。
他脸色不善地转过去,却看见了许呈那张下午就见过的,无辜又可怜的脸,讨好地冲他一笑。
“这位帅哥,咱们商量个事行不行~”许呈拼命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手却把方汝清那张房卡摁得死紧,拽都拽不走。
第74章 暴雪
当许呈喜滋滋地拖着行李箱踏进房间的时候,他身后的方汝清却是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他想他刚刚一定是魔怔了,才会因为这个小混球撒泼打滚了二十分钟,就松口了让他和自己住一个房间。
方汝清看着许呈活泼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头疼地按了按额头,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充满了悲观。
许呈一点都不知道他身后这人已经后悔地想把他赶出去了。他乖乖地放好了行李,就可听话地哒哒哒跑过来,很有礼貌意识地让方汝清先选床。
“你准备睡哪张床啊?”许呈问道,“你放心,我肯定是个超级好的室友,绝对不作不闹,事事以你优先。房钱咱俩各出一半,其实我全付了也行……”
方汝清看他一眼,心想你少说两句话,我就谢天谢地。
“我睡窗边那个。”方汝清拖着行李走过去,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许呈,冷冷地说道,“我答应你和我住一个房间,是因为今天下暴雪,未来几天估计天气都不好。但是我根本不习惯和别人同住。你今天跟我将就一晚,明天就自己出去找酒店。知道吗?”
许呈不是很想答应。
这镇上哪里还有好一点的酒店啊?
但他看了看方汝清冷冰冰的脸,考虑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立刻怂哒哒地点头了,心想也许明天就有人退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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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汝清房间借住的第一晚,许呈分外老实,生怕人家一个不乐意就把他给赶走了。
他乖乖地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玩着自己的新手机,只露出头顶几撮呆毛。
他这次跑出来还是做了准备的,自己重新买了一个手机,也没用他哥给他的卡,全都是现金。
他玩了一会儿,就觉得困了,睡觉前还迷迷糊糊跟方汝清说晚安。
结果方汝清理都没理他。
等许呈睡着了以后,方汝清才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看了许呈一眼。
他现在真的后悔为什么答应许呈了……
他一个刚觉醒性取向,发现自己原来喜欢同性的十八岁男生,乍然间和一个长得漂亮白皙的男生同住一房间,怎么听怎么像要上社会新闻。
方汝清扫了许呈一眼,心想得亏他遵纪守法,不然这傻不愣登的小东西这么随随便便就和人挤一间房间,真发生点什么,他哭都来不及。
明天就得把许呈赶出去。
闭上眼睛前,方汝清在心里头坚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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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二天早上——
许呈和方汝清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和地上已经厚厚积起一层的积雪发起了呆。
刚刚工作人员挨门挨户提醒,现在已经发了雪灾预警了,外头的天气状况很不好,建议各位住客不要随意外出,如果有需要,可拨打客服电话寻求帮助。
许呈趴在椅子上,期期艾艾地看着方汝清,为了博得同情,还偷偷拽住了方汝清的袖子。
他虚弱地问道,“这位哥哥,这个天你总不会让我还要去找酒店吧?”
他叫“哥”叫得很溜,一点没不好意思,乌黑的眼睛像要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睫毛长而浓密,可怜兮兮地眨了几下。
方汝清糟心地看了他一眼,“住着吧。”
许呈一秒钟生龙活虎了起来。
这是他们同住的第二天,直到晚上,他俩都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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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为了以防方汝清觉得他吵,他已经安静地装了一整天壁花了,但是到第二天晚上,他终于憋不住了,非要拖着方汝清唠嗑。
他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但是锦绣堆里长大,看人的本事还是很准的。他已经瞧出来了,方汝清就是个纸老虎,面冷心热,不会真的把他丢出去的,所以他顿时就不怕了。
方汝清懒得理他,他就自己在旁边叽叽咕咕,除了谨记自己假身份证上叫“许真”,就差把老底都掀给人家了。从他跟班花告白被拒绝说到了他哥简直是个暴君,大魔王。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躲我哥的,他太不是人了,真的,我要干点什么他都不让,简直是暴君,什么都得听他的,这不是逼得我叛逆么,”许呈愤愤不平道,“我来乌檀镇不是玩的,这叫抗议,他再逼我我下次还离家出走。”
方汝清看了许呈一眼,心里默默给许呈贴了个“傻瓜”的标签。
“你是来乌檀镇旅游的吗?”许呈已经不害臊地抱着枕头,趴到方汝清床上来了,放着个电影非让方汝清跟他一起看,“你来这里旅游干嘛啊,我是随便上了个车到这里来的,你旅游怎么找这么个破地方。”
方汝清是不想和许呈说太多的,但是他看了看许呈的还尚显青涩的脸,嘴里还咬着一个棒棒糖,脸颊鼓鼓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人。
方汝清心里头突然有了点说不出的感觉。
他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临走前他父母歇斯底里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如今有这么一个人,明明一点也不了解他,却天真执拗地拿他当个好人。
方汝清心里有点说不出的烦躁,甚至有点恼怒,像是要打破点什么。
他冷冷地看了许呈一眼,“我跟家里闹翻了。”
许呈一听,顿时呆住了,随即一拍被子,“那咱俩也太有缘了吧。”他好奇地问,“你是为什么啊?也是家里管得太严吗?”
方汝清古怪地笑了一下,看着许呈和他之间不到一掌的距离。
他故意稍微凑过去一点,拉近了和许呈之间的距离,盯着许呈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道,“因为我和家里出柜了,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接受不了。我们就闹翻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又退回了安全距离,视线却停留在许呈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