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音久
为此肖若飞特地给他配了现场专属房车,还说只要不钻洞不打眼不破坏车的构造,一切随他搞,放私人物品,添桌减椅,加床被褥,甚至在车上涂鸦都没关系。
演戏多年,顾春来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新鲜得不行,打算趁开拍之前在里面好好浪几圈。
昨天聚餐时肖若飞跟他讲了,他就想来看看,哪知对方就是都不肯,说什么车还没准备好,让他明天再来。有两次顾春来想偷偷去看,只见房车里确实亮着灯,靠近也会被赶出来,只好作罢。
整个晚上,顾春来像拍周小茶试镜片段的夜晚,怀里揣着跳跳虎,砰砰跳个不停,睡是能睡着,就是总不踏实,天还没完全敞亮,他就已毫无睡意,便随便套件衣服,出了门。
这会儿影视基地里人还很少,只有大院食堂躁起了人声。他溜进后厨,跟师傅拉了五分钟家常,换回两个馒头一瓶奶,一颗卤蛋和四碟小菜。刚打算离开,另一边的皮蛋瘦肉粥出锅了,他就美滋滋地多提一个桶,踏着晨光和炊烟,跑到空无一人的现场。
房车的灯熄了,四处静悄悄的,顾春来得意笑笑,拿肖若飞之前塞给他的钥匙,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挺宽敞,挺暖和,有一丝檀香气,还有点皮革味。周围看着很新很干净,该有的设备一应俱全,尽里头还有张床。
顾春来放下饭,洗把手,从大衣里掏出个银相框,摆在车里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坐回桌边,打开饭盒,食物的香气随着热腾腾的水雾扩散开,惹得他肚子咕咕叫。
今天的馒头是刚蒸出来的,还热乎,似足外公家旁边的菜市场清晨卖的馒头。父母去世后,外公外婆把顾春来接回家,成为他的监护人。每天早晨六点,外婆叫醒他,督促他洗漱穿衣,大约六点半,外公差不多出晨功回家,二老便一左一右带着他去十分钟开外的菜市场,打两碗豆浆,三颗卤蛋,再加一个刚出炉的馒头,和俩玉米面窝头。开始顾春来不喜欢馒头,嫌没味,外婆没办法,怕他不吃饭不长身体,急得直哭。他不喜欢外婆哭,所以试着吞馒头,开始总会噎着,憋得脸通红,后来他学会细嚼慢咽,嚼出甜味,也学会馒头撕成两半,夹一颗卤蛋,几片小菜,再平淡的食物也能吃出花样。
他像原来那样掰开馒头,夹了卤蛋和小菜,一点点往嘴里送。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吃馒头了,吞下半个,感觉还是很陌生,搜肠刮肚也记不起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他最近总想起过去,总想起那些远得不真实的时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拍摄的影响,还是见到太多熟悉自己过去的人,之前维持好多年的平静的剧场生活出现了波纹,有一部分弃他而去的记忆,顺着波纹爬回来,爬到他身上,黏住他的躯壳。他撕不掉,甩不开,只能任由那些碎片渐渐清晰,拼凑出他自己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有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去想。
那就不想了。
吃了两口,顾春来觉得该跟肖若飞说一声,便掏出手机划开微信,点开与“花蝴蝶”的对话,敲下一句“谢谢你,房车环境真好”。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车里同步爆出一声“叮”,干净清脆,直穿耳膜,吓得他手机差点掉到粥里。
不出几秒钟,里面传来一句:“谁一大早不让人安生!”
“若飞?”
顾春来打开自带手电筒,小心翼翼往里走,只见床上隆起一堆圆鼓鼓的包,几秒钟后包里探出一颗头,头毛炸开,四处乱飞。那人半睡半醒,一边挠肚皮,一边打着哈欠看手机,嘴里还嘟囔,“早说了明天就走,一大早吵什么吵……哦是那小子啊”。
说着,他视线落在屏幕上,车内便如午夜墓地般没了动静。
顾春来大气不敢出一口,眼睁睁看着肖若飞视线扫过屏幕,然后以树懒的速度缓缓睁大眼睛,抬起头,看向明晃晃的自己。
肖若飞呆了几秒钟,十分谨慎地、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头发什么样?”
“炸开了。”
“转过去。”
顾春来以为自己听错话,往前探探头。
“你现在给我转过头去!别看我!快!”
见顾春来还没反应,肖若飞干脆从床上蹦起来,捂住他眼睛,硬拽着他在房车里来回转。水声起落,电动牙刷嗡嗡直响,发胶味儿扑面而来又迅速消去,顾春来终于恢复了明亮的视野。
虽然身上只穿了白Tee和内裤,肖若飞和几分钟之前已完全不同,精神抖擞,头发熨帖,双眼明丽,不见丝毫困倦。
“忘记刚才看到的好吗?”“你怎么在这儿?”他们异口同声。
原来,这台房车的暖气突然出了问题。
肖若飞本打算照着说明书排查,但聚餐时他喝了不少酒,排到一半眼睛再撑不开。他本想小睡一下,哪知这一睡就睡到天光,睡到顾春来出现,睡到自己没洗脸没洗头的一面,又一次被顾春来撞个正着。
大学时代,肖若飞是男生二宿舍五楼的臭美标杆。谁都知道他必须一丝不苟才能出街,出门吃饭衣服溅了油滴,都要遮遮掩掩买新衣服换上。
这样的肖若飞,为了自己忘记洗头洗脸,顾春来有多少过意不去,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
“坏就坏了,改天找人来修就好。昨天晚上那么冷,就不要一个人待在房车里冻着。”顾春来从袖管里伸出手,轻贴肖若飞的额头,“冻病了怎么办。”
肖若飞用看世界奇观般的眼神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解。
“你才是吧……现在白水多冷啊?晚上寒气重,没暖气,你的腰根本吃不消,好不好?”
顾春来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得自己的小毛病,顿时不知要怎么感谢才好。他嘴里不住说着“谢谢”,在半空中僵着,僵了片刻,肖若飞才贴住他,轻轻放下他的手。
“不用谢。昨天晚上叫了人来修,修不好就换。得修好,不修好的话,我不放心走。”
“走?”顾春来记起,方才肖若飞嘟囔,好像是明天要去某个地方,便好奇地问,“去哪儿?远吗?”
“远。飞13小时那么远。”
13小时,多半天。顾春来知道,只有去大洋彼岸才需要那么久。
顾春来忽然想起,之前白雁南跟他提过,最近是T市电影节,是全球影视届的盛会,他也准备去,虽然公司没电影作品,但他会想办法宣传《双城》。
接近年底,各个奖项的评选也拉开帷幕,作为前哨第一站,不管是不是参展影片,都会受到巨大的瞩目。
想也知道,灿星公司不可能缺席,这是宣传和买卖的好机会。
“本来小高要去卖片,结果老婆预产期提前,进医院了,走不开,我必须亲自去。”见顾春来一言不发,肖若飞先开口,“这边驻场编剧,暂时让我妈来。她熟悉剧本,放心。”
“你……我……我不知道你走那么远……你去多久?”
肖若飞毫不隐瞒:“机票订了两周的。好不容易过去一趟,顺便和合作伙伴拟来年计划。”
“两周啊……”顾春来掏出手机,喃喃自语,“两周,那你回来就要十一月七八号了……好像还赶得及……”
肖若飞问:“赶什么?”
“啊,没什么,那、那你等等,我有个东西要给你,先别走,等一下。”顾春来原地转了几圈,从椅背上拽过围巾,围在肖若飞脖子上,“那边
现在可能下雪,特别冷,别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