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音久
在业内摸爬滚打多年,肖若飞深谙此道。
在酒精的作用下,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总有办法打太极圆过去,既不得罪人,又让对方赞同自己。他清楚自己不是最“好”的、最“对”的,但和自己对着干,一定是最糟糕的。
酒过三巡,戴江总算请出上好的威士忌陈酿。
瓶盖打开,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戴总拿出两个杯子,倒上半杯酒,一个摆在自己面前,一个推给肖若飞。
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好似暧昧的绸缎,掩盖住无尽遐想。
肖若飞不嗜酒,但也不痛恨酒精。遇到这种难得一窥的极品,他自然乐意品尝。
“一口闷?”肖若飞笑着说道。
戴江听到笑话似的,搂着他肩膀说:“兄弟,好勇气。您请便,哥可是不行。”
肖若飞还在琢磨对方的话,一口灌下肚,脑袋突然开始发懵。他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要是再来这么一口,恐怕爬也爬不起来。
火辣辣的触感从喉头刺入,几乎要烧尽他的肌肉和皮肤。眼前的人开始摇晃,说话声通通变成叽叽喳喳的噪音。
他猛地起身,踉踉跄跄撞出了包间。
房间内热闹华美,而房间外只几道彩虹色的光,阴晴不定,冷得渗人。
肖若飞想喘口气,清醒一下,可走廊又长又窄,无头无尾,仿佛衔尾蛇,无论哪里都一样,充斥酒精的气息和铺天盖地的灰尘。
他快吐了。
就在这时,肖若飞突然看到远处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穿白衬衣灰色牛仔裤,赤脚蹬造型复古的乐福鞋,身形笔挺,眉头微蹙,目光里尽是担忧,不知在看什么。橙黄紫绿的灯光来回晃,将五脏六腑震碎的音乐不住回响,可那个人只是站在原地而已,周遭的喧嚣就都沦为了背景。
不需言语,不需行动,仿佛下一秒灯光渐灭,幕布开启,人世间悲欢离合都会化作他眼中的波澜,而台下的观众甘愿沉溺其中。
那感觉,比刚入口的陈酿威士忌更烈。
“顾春来?!”肖若飞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他自觉音量很小,周围又很吵,那个人距离很远,他怎么都够不到。这句话怕是跌落在空气中,慢慢尘封,永远不会有谁拾起。
肖若飞讪笑。自己果然产生了幻觉。顾春来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撑着墙后退两步,正打算离去,可曾想那个人竟然如慢镜头一般,缓缓转过了头。
就是他。竟然真的是顾春来。
下一秒,他像是踏空一般重重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
肖若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狼狈的瞬间总被顾春来一览无余。
先前唯一一次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和白雁南分手之后。
现在。
还有那天,他们第一次相遇。
第3章 对白月光还念念不忘
十二年前,九月二十六日。
那天是电影学院报道的日子。
这地方藏满了明日之星,学生多,媒体更多,所到之处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时值九月末,秋老虎威力不减,午后三四点的太阳又大又毒,晒得人能脱两层皮。在北欧避了三个月暑的肖若飞哪受得了这架势,就算手续剩最后一点,他也不愿动弹,只想找片树荫乘凉。
也不知脑袋被驴踢还是被屎壳郎滚了,肖若飞总觉得人满十八岁搞定全世界,大好成年人就代表无所不能,当初母亲让他带助理去报道,他说什么都不干,非得证明给别人看,自己已经长大。
这下可好,跑前跑后,忙了一天,到现在他还没拿到宿舍钥匙。
肖若飞实在热得心烦气躁,便蹲到大槐树下,打算休息片刻。没想到,他一回头,刚好看到有个人站在旁边,手举保温杯,大口大口喝水。
看得他越发口渴难耐。
兴许注意到他的视线,那人从嘴边移开水杯,垂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对方,仿佛在确认什么。
安静片刻,他们像被无形的手按下开关,默契地异口同声道:“同学,不嫌弃的话,能不能借我喝口水?(要不要喝口水?)”
句式相同,节奏分毫不差,肖若飞听后被逗得前仰后合。片刻之后他恢复如常,却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低头兀自擦着水杯,仍是一副平淡如水的表情,不惊也不喜。
肖若飞顿觉自己失态。为了不像个傻瓜,他连忙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同学,我叫肖若飞,导演系。你呢?”
“顾春来。表演系。”说完,对方将盛满水的杯盖放进他的手心。
肖若飞道过谢,举杯一饮而尽,可他喝得太猛,不小心呛了水。
咳得肺都要排出身体时,他感觉到一双手搭上他的后背,坚定有力,微微发凉,瞬间平复了他难以遏制的燥热。
“感觉好点了吗?”
“感觉好点了吗?”
熟悉的声音不疾不徐拱进肖若飞的耳朵,敲醒了他的梦,也让他从记忆中全身而退。
梦醒了,醉酒后的种种反应争先恐后向他袭来。
他脑袋上宛若压了千斤巨鼎,眼皮沉地睁不开,身体像被武林高手拳打脚踢后丢进了水里,哪里都感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