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试训的事情告诉我爸妈,我妈以会分心导致考不好奥赛为由拒绝了我。”鹿照远说。
祝岚行并不急着说什么,只是聆听。
鹿照远嘴角嘲讽勾了勾,又说:“这是个借口。至少我觉得这是个借口。我有自信不会因为要去国外试训耽误学习,我觉得他们应该也对我有自信。但他们就是不想我去。”
他歇了一回,又说:
“我妈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我没有反驳。一方面我知道,就算没有了这个理由,她也有无数个其他理由;另一方面,其实我……”
“我该去试训吗?”
他轻声问祝岚行。
“这个邀请对我来说很新奇也很令人高兴,但这件事本身……我去试训,通过试训,变成职业球员,参加各种正式高强度对抗球赛这件事……”
鹿照远其实很茫然: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对于这一未来完全没有设想和规划,从没有试着去开启也不知道最后的终点,这对于我来讲,可能只是我人生里很偶然的一个突发事件。去,似乎也有道理;不去,似乎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非要去试训这一点,是不是有些太过……任性和没有意义了?”
鹿照远说得有些乱。
因为对方此刻的心就是乱的。
“谁说你通过试训了,就必须参加职业足球?”祝岚行问。
鹿照远愣了下。
“这只是一次机会,可能成功,也可能不成功,就算成功了,也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考虑你的未来。”
“你想我去吗?”鹿照远有点迷惘,低声问了句。
“少年不追梦,要等什么时候追?”祝岚行笑了下。
鹿照远噤了声。
像是心底某一处被戳了一下,戳开了裹在外头的壳,露出了更多的藏在里头的想要倾诉的话。
“我……”鹿照远,“我说一件事,你不准笑。”
“不笑,你说。”
“我有点害怕自己坐飞机……”
鹿照远才说完,就见身旁的人翘起了嘴角,他一时恼羞成怒,去掐对方的脸颊:
“你还是笑了吧!”
祝岚行关注着鹿照远呢,见了人的动作及时一偏头,没真被掐到,但对方的手指还是在他脸上滑过去,从脸颊一路滑到嘴角。
“人之常情。”祝岚行说,“我没笑。”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困扰?”
“如果……”鹿照远又张了张嘴,虽然有点不甘愿认输,但还是说了,“我自己付钱买了机票去了,没通过试训,又灰溜溜回来了,岂不是特丢人?”
“我不觉得努力有什么丢人的。可能你觉得我一个人的感觉没什么说服力,所以……”
祝岚行低下头,打开手机微信群,发消息:
“万一亮哥去了却没通过试训,是不是有点丢人?”
鹿照远一不注意就让人发了消息,他连忙阻止:“你干什么?”
祝岚行将手机屏幕展现给鹿照远:“你看看。”
鹿照远定睛一看,看见众人的回复,打头的就是向晨。
“小老弟你在说什么???”向晨,“亮哥能接到试训邀请已经是牛逼的代言人了好吗???”
“新人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舒云飞也出声批评,“亮哥就是牛,不服请闭嘴。”
接下去就是一群人的集体花式彩虹屁。
众人以各种姿势鼓吹鹿照远一会后,向晨再度出声,他问鹿照远:
“@鹿照远,亮哥在吗?你把这事告诉家里了吗?”
说实话,当着祝岚行的面,鹿照远被吹得有点尴尬。
他暗暗记下了向晨,掏出自己的手机,没好气回复一句:
“说了,不让我去。”
这话一出,群里瞬间炸了锅,但不让鹿照远去的是鹿照远的父母,群里成员也不能真骂出什么花样,个个憋屈了半天,向晨一拍脑袋,突然发言:
“亮哥,机会难得,你就算去旅游一趟也好。路费兄弟们给你解决!”
说罢,三个两百块的红包就发了出来。
这简直给群里的众人开拓了全新的思路。
一瞬间,众人冒泡,红包乱飞,零用钱多的多发两个,零用钱少的少发两个,只是眨眨眼,群已经被众人送给鹿照远的路费红包给淹没。
旁边的祝岚行还挺有闲暇地算了算,笑道:“去两趟来回都够了。”
鹿照远:“……”
他用拇指滑了下屏幕,直直看了半天,才回复:“你们够了,干什么呢这是?我不缺钱。”
向晨劝道:“平常都是亮哥你请我们聚餐吃喝,这回大家请亮哥出国游一趟呗。”
舒云飞也说:“亮哥我觉得你还是去吧。我们天天踢球看比赛,聚在一起都说等高三毕业了集资去追个国外追个现场,现在有机会提前去,干嘛不去?对方包食宿我们还省钱了。”
这就是所有球队球员的想法!
对方包食宿=我们占便宜=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要是鹿照远真的不去,他们一个个焦虑得都觉得自己身上凭空少掉了一块肉。
鹿照远翻了个白眼。
他切出支付宝,往钱包那截了个图,再发群里。
“看清楚,真有钱。”
群里大家看了截图,这才知道鹿照远不是客气。
他们又发出了一系列的惊叹,再度变着法子吹了一波鹿照远牛逼后,才安安心心散去。
众人离开,群里没了省心,鹿照远翻看了好一会刚才的聊天记录,才抬头看着祝岚行。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夜里的两颗明星。
“你知道他们会这样?”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会这样才奇怪。”祝岚行微微一笑,“因为……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身旁的朋友就是什么人。”
看手机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现在他们将手机收回口袋,祝岚行又带着鹿照远往前走。
横跨湖面的长桥曲曲折折,站在桥上,能够听见两侧水流涛涛。
祝岚行走到半中间,闭上眼睛。
射入眼中的光线得了层障碍,变得微弱了些,相应的,响在耳旁的水流声音因为没有了视野的干扰,也变得更加清晰,清晰得响在他的心里。
一如当年双目刚刚失明的时候。
当年的他非常喜欢停留在这里。
那时候,他刚刚从一个健全人变成瞎子,被困锁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并没有将内心的情绪展露出来,但他知道,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愤怒的火焰中走向疯狂。
是水流的声音帮助了他。
有一次,威廉看他在家里呆了太久,劝他出来走走。
他们来到了湖边,威廉扶着他上了桥。那时候是冬天,桥上几乎没有人,没有令他厌恶的噪音,也没有令他抑郁的安静,只有默默流淌的哗哗的水声,响在耳畔。
水似乎有种魔力。
听得久了,他的灵魂也投入水中,顺着水流,一路平缓的、安宁的、流淌到不为人知的宁静之处……
祝岚行睁开了眼睛。
夜晚,水流,长桥,一个使人安宁的环境,一个令人足以冷静思考的地方。
他再看向鹿照远,鹿照远也冷静了下来,他面上的犹豫消失了,变成了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模样,对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祝岚行和声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不敢独自坐飞机去国外的问题。”
鹿照远觉得对方还在嘲笑自己,不满地咳了声:“我可以克服……”
祝岚行:“我也可以陪你去。”
“哈?”
“我可以陪你去。”祝岚行再说一遍,“就当去那里旅游一趟了。”
鹿照远都蒙了。
“这不必,我……你还要上课……”
“你不用有负担。”祝岚行的笑声很轻,契合着这个夜,“我家很有钱,包机来回也无所谓。但我觉得你不会想坐我的包机飞过去。至于上课,你不是在帮我补课吗?我跟着我的老师一起走而已。”
所有的问题都被祝岚行解决了。
鹿照远突然有些迷惑:“祝岚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祝岚行愣了下,回答:“你也对我很好。”
但鹿照远觉得自己并没有,他心里有些甜,又觉得这种甜让人心慌,踟蹰了一会,开了个轻松的玩笑:“其实你就是不想上课吧。”
“是啊。”祝岚行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就想逃课跟着你,不行吗?”
“……!!”
鹿照远猛地喝了一口饮料,压压惊。
靠。
这是什么撒娇精成精?还天生自带糖分?!
正是这时,猛然一阵大风吹过来,风很大,还冷,祝岚行打了个喷嚏。
鹿照远一下回神了,他立刻记起祝岚行身体不好,摸了下对方的手,关切说:“你手好冷。”
祝岚行:“天生的,今天也有点冷……”
他才说完,手就被人抓住了。
鹿照远抓了他的手还不放,先放嘴边呵了口气,又将他的手拽到自己的运动裤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