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亡人越刀
尤其还是一只黑猫,尤其在这样死过人的孤岛密室里,窗外大雨倾盆的晦暗天色中。
方岱川有些发毛,他冲窗外挥了挥拳,试图吓走它。
那猫倒聪明,并不怕他,用爪子娴熟地扒拉开纱窗一角,从外面直接钻了进来。
那猫一进来,就目标明确地盯着李斯年一步一步走近,围着李斯年打转转。
方岱川壮着胆子蹲下身,用两指碰了碰猫耳,那只蓝眼睛的黑猫抖开了他的手指,将脸在李斯年脚边蹭来蹭去。
“你认识?”方岱川有些狐疑。
“怎么会,”李斯年摇了摇头,随手扯了块面包喂给它吃:“可能是我招小动物喜欢吧,从小就是,招一些猫啊狗啊的喜欢,喂两块糖就喜欢粘着我,替我打抱不平。”他说着抬头看了方岱川一眼,眼中倏忽闪过些别的意味,只可惜方岱川没有看懂。
他说:“哦。”
李斯年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蠢死你算了,笨狗。”
第49章 第四日·11
“说猫呢,你怼我是几个意思?”方岱川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深想,拧了拧眉毛说道。
杨颂对猫并不感兴趣。她瞥了一眼,见李斯年并不抬头看她,便知道他们之间谈不拢,方岱川在另一边有些防备地看着她,她感觉里外不是人,索性直接开门出去了。
“你改主意了,随时来找我。”杨颂耷拉着眼睛,说完便走了,脚下趿拉着的拖鞋在羊绒地毯上走过,落地无声。
方岱川抱着双手看他逗猫,那猫沾了一身雨水,毛都湿哒哒贴在身上,看上去显得有些可怜。它抖了抖身子,溅出满地水珠。
“这种海上孤岛,怎么会有猫呢?”方岱川有些纳闷儿。
李斯年随手从桌边扯了一块桌布,披在那猫身上,手法娴熟地给它擦水,看动作确实是如他所说,自小招猫逗狗惯了。他听见这话,随口说道:“谁上岛的时候带进来的吧,谁知道。”
“杨颂……跟你说了什么?”方岱川忍了许久,冷不丁地出声问道,他竭力装出随口问话的样子,用一种精心琢磨了很久的“随意”的语调问。
没成想李斯年倒也爽快,他一边逗猫一边笑道:“说要和咱们结盟,一起杀了杜苇,再帮忙找出当年害死他爸爸的凶手的后人。”
“杀杜苇?”方岱川眉头紧皱,“杀他干嘛?”
李斯年有些发愣,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没想杀他?你不想杀他你差点给人家灌毒,不怕他报复啊?”
方岱川眨了眨他的狗狗眼:“……啊?我,我没想真灌他的,我当时是演戏,吓唬刘新的!他要是头硬真就翻牌把你带走了,我,我也不会——emmmmm,不一定会杀人的。再说,再说你不是都发了誓的嘛?”方岱川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底气十足,“你对着死人发过誓的,杜苇不能随便杀,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你们洋人不是最忌讳这个嘛。”
“我们洋人五百年前可能还会忌讳这个。”李斯年玩味地一笑。
方岱川这会儿反应倒挺迅速:“哦?你难道不是怕杨颂跟我说了以后,我会跟她结盟,弄死杜苇,破了你的誓?”
李斯年抱着猫站起来,勾起一边唇角微微冷笑:“我他妈是怕你杀不成杜苇,反被杨颂坑死。”
“是在担心我啊……”方岱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心头原本压着的层层叠叠的不愉快像是突然消失了,连李斯年怀里抱着的黑猫,都显得没那么邪气了,甚至湿哒哒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那么一小点可爱。
他随手逗了逗它,问道:“杨颂为什么要杀杜苇?”
李斯年便把杨颂讲的故事讲给了他听,并顺着往下推测道:“我怀疑杨颂父亲的死,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你怀疑她没说实话?”方岱川问。
李斯年摇了摇头:“倒不一定是她没说实话,她父亲死的时候她才多大?不一定有印象了,据她说,都是母亲讲给她听的。从她的讲述来看,她爸妈感情似乎还不错。一个青年丧夫的母亲,给女儿讲述爸爸的时候,一定是不自觉美化很多事情的。我不知道你读没读过格非?人的记忆这码事儿,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靠谱。”
李斯年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凝重,方岱川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真是从格非的书里得知记忆的模糊性的吗?还是从他母亲对他讲述父亲的描述里感知到的呢?他口中转述的父母的爱情是那么梦幻璀璨,这其中有多少内容,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记忆所美化的呢,这个年轻的女人富于浪漫主义的幻想,并且失去了曾经相爱一时的伴侣。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方岱川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人的记忆都会撒谎,那靠多个人记忆拼凑起来的真相,真的是所谓的真相吗?”
李斯年沉默了一会儿,将猫放上了窗台,无视黑猫的奋力勾在他的衣领上的爪子和喉咙里不甘的呼噜声,打开了窗子。
黑猫和李斯年对峙了一会儿,见这个人类没有挽留自己的打算,一边回头张望着,可怜兮兮地试图撒娇,一边缩在了雨水打不到的地方。
方岱川心软了一下:“你就让它在屋里呆着吧,它能占你多大点儿地方?”
李斯年没理会一大一小两只蠢货,只看着窗外远处的海面和礁石,说道:“我想再下去看看。”
第50章 第四夜·01
“下海?”方岱川脸色一变,身体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他想起昨晚跳下海时候的感受,深刻到毕生难忘。
李斯年看出来了,安慰他道:“你在岸上等我就行,我要回那个洞里看看,就算别的都没有……我想把他的其余遗骨,带出来。”
“我陪你。”方岱川呼了一口气,心道,拼了拼了。
李斯年反倒犹豫了一下:“你的水性……算了,等我们安全下来再去吧,反正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我们不然,先去墓地看看他?”
方岱川楞了一下:“啊,好啊。”
李衡的颅骨被李斯年带了出来,早上他们赶着去打卡,只能暂时把颅骨埋在了海边。方岱川不太敢想,李斯年此刻的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受。
别墅里静悄悄的,他们轻轻带上了门。
夜幕慢慢降了下来,雨小了一些,穹顶上压顶的黑云稍微散开了些,那股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稍散了一些。更远一点的天边,竟零星能看到几颗星子。
李斯年烧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他手里捏着一只面包,一边走一边吃,步伐有些软。
方岱川跟在他后面,低头盯着他后脑勺上的卷毛看,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李斯年这个人身上,仿佛有种很奇怪的特质。
你分辨不出来这个人的来历背景,他走路很平稳,平稳的意思就是,没有不经意露出来的独特姿势。他一个外国人,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吃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生冷不忌,甜辣均沾。在装潢华贵的别墅里执着刀叉吃炖菜,吃得四平八稳,庄园贵公子一样;在冷雨里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捞生蚝,蹲在海边礁石上撬着吃,也没有丝毫的维和感。唯一可以算是喜好的,就是酒,然而他对酒似乎也不挑,碰见什么喝什么,boss藏的酒,他似乎没什么不爱喝的牌子。
刚遇见的时候,没什么交集,觉得这个人很冷漠。在岛上待了不久,他就自来熟一样,会笑着跟你搭话,还会摸摸你的头,又似乎很好相处。这些天更熟了一些,方岱川其实心底多少有一些别的触动,有些关于一种细思恐极的感觉的小小怀疑,但是李斯年却仿佛突然之间冷却下来了一样,再没有过小动作和小接触。——这他妈也有贤者时间?方岱川在心底吐槽道。
总之这个人仿佛是一个二维的谜,性格不定,人设飘忽,就像冰冷的符号或者墙上挂的壁画,立在那里,没有触感和温度。
“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