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亡人越刀
“电影学借鉴过物理学的一条观念,叫做‘Entities should not be multipliedunnecessarily’,你知道吗?”李斯年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方岱川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声音,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顺着他说道:“如无意外……,勿增实体。”
李斯年轻笑了一下:“写剧本拍电影时,结尾处不能随意出现观众不知道的人物,也不能利用没有告诉过观众的线索,这条原则也被译作:‘上帝喜欢简单’。所以川儿哥,别再骗自己了,岛上没有第14个人,也没有第二个boss。”
方岱川摇了摇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里的地板上被溅了一滴水迹。他腿根处的伤口疼得厉害,疼得他声音都有些抖:“谁是boss?”
李斯年叹了口气:“那总归也只能是我了。”
方岱川眼底瞬间一热复又一凉。
“一条一条对你解释,川儿哥,你先转过来,我想再看看你的脸。”李斯年抵了抵手中的钢笔。
方岱川僵硬地转过身来,因为昨晚的缘故,他腰腿酸软,行动处不复往日干脆利落,他低着头,任由鼻尖抵在胸腹之间,毫不反抗。
李斯年眼神一暗。
两个人相对无言。
“还要我一条一条问么?”方岱川笑道。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底弧光破碎,隐忍着万千情绪。
“其实我给过你们足够的线索,”李斯年酝酿了一夜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你数过毒药么?”
除了自己手上那瓶女巫毒药,剩下四匹狼,十六瓶狼毒。
赵初死时身上发现了三瓶,另一瓶被刘新偷走了,用在了李斯年身上。刘惜泉四瓶,三瓶被牛心妍送了杨颂,杨颂用去追杀丁孜晖,却浪费在野外;一瓶送了杜苇,被陈卉用在了丁孜晖身上。陈卉的四瓶,一瓶杀了杜潮生,三瓶还在手中。
那么第一夜,是谁杀死了啤酒肚?
方岱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斯年打开了那本笔记本:“我说过,我死了你记得取走我的笔和笔记本,笔记本皮里夹着我想告诉你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抽开了笔记本的皮绳,从本皮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卡片。
复古的羊皮纸卡片,四周花草环绕,中心两个字。
这东西方岱川太熟悉了,从来到这里开始,就频繁地在他眼前出现,牵动着私欲、世仇、贪婪,搅动起无数的腥风血雨。
李斯年手指夹着那张卡片,冲他亮了真正的卡牌。
卡牌上写着两个字——“白狼”。
“你的狼毒呢?”方岱川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那种声音很奇怪,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声音。
李斯年扔掉手里的本子和卡牌,拧开了钢笔。钢笔的墨囊里没有墨水,是一截透明的液体,在狭小的墨囊里晃动,反射着阳光的颜色。
原来如此。
怪不得搜身搜屋时没有人找到李斯年的毒药,他的狼毒一直明晃晃地放在桌面上,在所有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
“剩下的三瓶都在么?”方岱川笑了笑。
“没有三瓶,白狼每两晚才能杀一个人,我只有狼人一半的毒液,我只有两瓶。”李斯年道。
“另一瓶用来杀啤酒肚了。”方岱川了然道。
“是。”
方岱川抬起眼睛,目光如刀:“先知卡也是啤酒肚的。”
“是。”李斯年供认不讳。
方岱川听见自己心头的一根弦倏地断了。
似乎不用再继续问了,一切奇怪的走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啤酒肚的尸体里的平民卡,一定也是李斯年搞得鬼。
“宋老太太身上有平民卡,我埋葬她的时候顺走了,塞进了啤酒肚的尸体里。我是想提醒你们,排坑的时候,大家不约一同地落下了啤酒肚。”李斯年目光恳切,“杜苇察觉了,那晚他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真的验过了人,我猜啤酒肚的尸体就是他移动的。他上过三楼,见过那个保险箱,杨颂在大家面前露了钥匙,又来找我,他猜到我们会有交易,便提前布置好了三楼的现场,目的就是告诉我,他知道我的把戏。”
怪不得,那夜看见啤酒肚的尸体,李斯年冷笑说,是冲我来的。方岱川惨笑。他又倏忽想起,李斯年看见啤酒肚的尸体,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想来见到自己亲手杀的人端坐在门后,饶是李斯年百般算计,不显山露水的人,怕也有一瞬间的心神牵动吧。
他想起那天海边,他猜测boss是个“生活精致,装潢华丽,对酒很有品位,富有艺术修养,不抽烟”的女人,如今想起,除了性别错了以外,条条框框指向的都是李斯年。
方岱川细细回想,像是看了一本所有观众都预知了结局的书,书名早已剧透一切,只有他自己,身在局中,看不清楚。得知了结局之后再往回看,竟然字字句句都是伏笔。
李斯年从来不在他面前验人。
李斯年说:“别信任任何人,尤其是我。”
李斯年一张一合地弹动着钢笔的笔盖。
李斯年身中狼毒,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笑道:“罢了。”
李斯年额角沁汗,左肩血肉模糊,说:“最后一夜,让你一次。”
方岱川眼前模糊一片。求求你们别骂我蠢,他想到,你们不在局中,不知其苦。
“所以,”方岱川哽咽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李斯年仍是微微笑着,毫不辩解,他说:“是。”
“我就是boss,我知道每个人的身份,我把你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我第一个杀人,拉开了整场戏的序幕。我将你们一个一个逼入了绝境,你感受到自己的绝望了么?他们每个人死得时候,都是这样绝望,像我父亲死时一样。”
“我知道你们最怕是什么,我知道你们最绝望的存在,我要所有人都怀揣着绝望去死,怀着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像我父亲被活生生困死在浸满水的洞穴时那样。”
不是!方岱川心里呐喊道,你不是!
“现在,川儿哥,”李斯年笑了,声音低哑又温柔,“拿出你的毒药来,咱们两个,堂堂正正地打一次。”
“我还没和你正儿八经干过架,对不对?乖,这次不让你了,你也别让我。”他说着,指尖的钢笔映出凌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