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野深深
“都是我的吗?”祁念愣愣地走近一点,拖着哥哥的手臂不松开。
“都是你的,”顾飒明让他在沙发坐下,“不知道念念长大了,现在还喜欢么?”
祁念不羞于承认,他现在仍然留有这些幼幼稚稚的习惯,就说喜欢。
顾飒明笑了笑,随手拆了盒糖果,问他想要哪个颜色的,他迟疑两秒,手指出去,还是指的最近的那一颗。
“甜吗?”
投喂在嘴里,祁念闭上嘴巴含了含,左边腮帮子鼓出一小块,然后点头。
“剩下的慢慢吃,不够再买。”顾飒明顺势拦腰,轻松把他抱起来。
经过酒柜时,顾飒明步子停了停,祁念被放在柜台上,微微靠着较窄的木柜边缘。
后背就是一排玻璃高脚杯,他吸了口气,收拢手臂,和顾飒明的脸挨得更近,近到适合索吻。糖果芬芳又甜腻的气息吐出来,背着光,祁念落在阴影里,只脸侧润着莹白的光,像皎洁的一弯月,那么纯洁,又像日光里的一汪海,却在勾引。
顾飒明心不在焉,随便捡了瓶红酒,单手箍着祁念,很上钩地沉沦,低头吻住了他。
甜滋滋的味道在温热的吻中蔓延,传递,变得胶质。
祁念搂着顾飒明的脖子,双腿也环紧,呼吸有些紊乱,湿湿热热的气流扑上去,像是能透进血管,令人躁动。
他们往房间里去,床在左侧,而推开右边的门进去,是另一个空间,里面光线幽暗,但并不沉闷。
墙上挂了副色调温暖的油画,中间是块浅棕色花纹的地毯,祁念脑子里乱乱的,还是会失神,他半躺在柔软而宽敞的飘窗上,摸到他哥哥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蹭一蹭,摩擦得更热了。
正前方的屏幕从黑屏到悠悠亮起,亮度很低,顾飒明搂着他低语:“想睡就闭眼。”
电影放到一半,脸上也不停浮动每一帧投下的光影,祁念枕着他哥哥的肩膀,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顾飒明又来亲他,喂给他一口甜涩又微苦的酒,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沁入心脾。
祁念蹙眉,砸吧嘴,又舒服地偏头,要专心看画面里走在一片茫茫无尽头原野里的战士如何回去。
隔了一阵,忽然顾飒明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祁念迟钝地偏移目光,一看,是前段时间和他用邮件联系过的教授,加拿大人,因为课题研究请他帮了点小忙,交换过联系方式,这会儿居然打电话来了。
祁念坐直起来,全程也没有说很多,教授的课题通过了,向他表达谢意,并说过段时间可能会来中国一趟,希望有机会能再见面。
祁念礼貌地回话,不多时结束了通话。
顾飒明重新搂回他,似乎格外关心地问:“研究生时候的教授?”
“嗯。”祁念将手机放在一边,简单又解释了几句。
“温哥华的同学教授果然都很好,很热情。”顾飒明语焉不详地说。
祁念一心没扑在这儿,自然就没听出他哥哥是在学他说话,他点头,催促着:“哥哥,继续看。”
顾飒明挑眉,沉吟片刻,伸手捏他的脸,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
然后不得不继续陪着,心猿意马地看电影。
到股东大会前夕,除了开过两个视频会议,祁氏集团举足轻重的顾总经理没掺什么水分地休了足足好几天假,铁了心地不管事。事情都堆到了下面的人手里,一个个愁眉苦脸,拦着苏成林问顾总什么时候回来。
殊不知连苏成林每天上班也是上刑,有苦还不能说。
这天顾飒明早上送祁念去公司,回去的时候终于改了方向。车辆驶入祁氏集团总部停车场时,安保人员见了都瞬间站直,精神抖擞,打招呼说“顾总好”。
顾飒明直接去了办公室。
苏成林看见他果然如同看见了好几辈子的救星,咖啡也不泡了,两眼直发亮,撂下杯子就跟着进去。
“这几天怎么样?”
苏成林回话倒是利索的:“没什么问题,公司日常事务都由副总经理批着,股东大会的准备工作我们这边差不多了,度假村那边暂时只有一个临时负责人,从您给的名单里挑的,其余提到了高层,目前运转正常。”然后似乎要详细汇报的文件已经早早准备在桌上了,他拿起递了一份过去。
顾飒明边听边看了看过去几日的工作总结,听完点了下头。
其中还有需要再斟酌商讨的部分。
工作上的事一时无言,苏成林默了默,开口道:“你让我查的陈勋,已经查出来了。”
顾飒明抬眼看他,示意继续。
“陈勋,云城人,今年四十三岁,在总部做过五年财务经理,后来因为......前何总离职,被调去一家分公司做了财务总监,据调查陈勋身边的同事都说他人挺有趣,好相处,也圆滑世故;不过工作上倒是中规中矩,我们一一核对过,没有什么问题。他有一个离异的妻子,独自抚养着独生女儿,十三岁。根据疗养院记录,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陈勋陆陆续续去看望过夫人,有时候间隔一个多月,有时候十分频繁。”
“上个月二十六号下午,陈勋确实去找过祁念少爷,”苏成林说到这里又记起了后背发凉的感觉,继续说着,用词斟酌了两番,“应该是和夫人有关系的,至于内容,还有有没有后续计划......”
“内容我知道。”
顾飒明说:“去跟陈勋谈,外省分公司的财务总监职位,足以保障他和他女儿的生活。何瑜的财产能自由分配的少之又少,看他是要重新开始做人,还是要留在云城中年失业,举步维艰,自己犯下的错连累着女儿一起承担。”
他气定神闲地垂眼,理了理衣袖:“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先准备明天的股东大会。”
第八十八章 (完结章)
次日上午十点多。
会议厅内头顶一排排的灯光全亮,墙壁上挂的几盏黄灯直直照过来,有些扎眼。座位层层排开,顾飒明端坐在最中间靠右手边的位置,边听其他人发言,边捏着手里的钢笔,将笔帽一开一合。
他听到某处时在文件上写划两笔,指关节抵在会议桌上,抬眼,恰好和主持本次股东大会的祁董事长撞上视线。
顾飒明面色从容地与祁文至对视两秒,态度还行,不像前几次那么无法无天了,但更像是稳操胜券下的淡定,一点谦逊,或者说是一种体贴的关怀。
祁文至得了亲生儿子这样的关怀,心情自然称不上好,却又无可奈何。
若说养虎为患,那也是他存着侥幸心理默许的。
前面一连串的议案一个个过了,谈及公司治理管理中的某些问题时,因为涉及股东们的切身利益,声音众多,最后都抛去了顾总经理那儿。
顾飒明全程淡淡的,不疾不徐地回答解释,言简意赅,结尾时表示欢迎大家多交流,合理质疑和监督。
作为场上第二大股东,祁董事长放权栽培的少东家,两年前众人还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局面不知不觉扭转,顾飒明已经成为祁氏集团不可或缺的存在。
最后还剩一个关于滨海度假村开发项目的议案。
刚开头,祁文至摘下眼镜,顿了顿,似乎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单刀直入地表明,因为度假村项目风险评估过高,建议中止。
场上一片哗然。
除了有参与过几天前那场简短会议的董事,其余人对此事也早有耳闻,加上顾飒明又突然休假,惹人猜测纷纷。
而原本今天、就在此刻之前,众人见两位前后脚进来,大会上默契融洽,都以为那茬儿早已过去。
顾飒明在滨海度假村项目上做出的成果有目共睹,大刀阔斧进行挽救的能力和重组的魄力令人不得不服。然而即便如此,祁文至所言也属于事实。
可这太不像祁董的作风了。
高风险有时候在有些人手里,会在一下秒转变为高回报。有些险是无论如何都值得去冒的。
而左右权衡可以,犹豫不决可以,唯独不能丧失勇气。
惧怕失败的人,无论最终有没有去冒险,多数都会以失败告终。
理应父子二人都属于前者,可眼下似乎因为一些隐晦的原因,分歧严重。
“我不同意。”顾飒明不轻不重地放下手里的钢笔,同样直截了当。
偌大的会议厅变得鸦雀无声。
“滨海度假村项目现在正有条不紊地运行中,之前撤资的两位老合作方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点麻烦,但也很快解决。其余详细内容的报告本来应该是这次审议过程中的重点,但——”顾飒明低头笑了笑,转身正对祁文至,“董事长提早就这么得出结论,好像有些草率了。”
他说:“如果您是对我的个人能力存疑,鉴于目前项目确实多多少少还有些问题,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
先中止的是股东大会。
因为顾飒明持有的股份已经足以撼动场上维持了多年不变的格局。
中场休息时,董事长办公室内,祁文至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他一言不发地泡着茶,滚烫的水倒入茶壶,茶叶逐渐在水中舒展开来,壶里的汤色由淡变浓。
坐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前方插兜站着的顾飒明,说:“把祁念也带来了?”
顾飒明说:“他今天休息,等结束了带他回去。”
琥珀色的茶水咕噜咕噜,与瓷白的杯壁映衬,清香缭绕。
祁文至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这六年,接受你所不愿意接受的这一切,等到今天,难道都是为了祁念?”
半晌,他听见了回答,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
明明是早知道的答案,却还是令他这个当了十几年薄情父亲的心重重下坠,“咚”地,最终宣判的铁锤终于砸下来,没留一分力气。
“那么滨海度假村的项目继不继续做下去,公司究竟变成什么样,对你来说重要么,飒明,既然你可以无条件放弃,总经理的位置可以拱手让人,不亏吗?还是因为根本不在乎。”祁文至冷冷问他。
“我没有放弃,”顾飒明表情松弛,“工作不会放弃,祁念也不会。但我会有无数份可以任意挑选的工作,却只有一个亲弟弟。”
有无数条通往强大的路让顾飒明选择,而有人天生就适合成为强者。
祁文至闻言,神色里迸发出些许怒意。
他放弃了,与这个报应互相折磨到今天,他先放弃了,但“亲弟弟”这样的词汇依旧能挑起他遏不住的恼怒。
“那我在图什么,”祁文至闭了闭眼,站起身,沉声道,“你父亲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一个第二天就可以成为竞争对手的儿子,你告诉我值不值得?”
静止许久,顾飒明深吐了口气,说:“祁氏集团从前对我来说毫无兴趣,但现在它很重要,它可以不是我的,但我可以支配的全部始终都会是祁念的。”
“祁念什么都知道,他从小到大,至今,还是叫您爸爸。您得到了太多了。这个家原本不必如此冰冷。”
祁文至额角跳动,眉间沟壑拧得很深。祁文至定定看着他,平视,是男人之间的较量与承诺,锋芒犹在。
但总有妥协。
他们之间不谈父子感情,然而也有牢不可破的信任,基于“利益交换是相互的”这一原则,包括拿一点温情换温情。
就算是为了祁念,这个家不必如此冰冷的。
会议最终在有惊无险中落幕。
祁念等在顾飒明的办公室里,不乱走动,他从书架上挑了本手工装订的书籍,安静地在沙发上看。
好像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了,又合上了一点,顾飒明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还有好几个人也在说话,谈的工作上的事。
祁念寻声抬起头,一直望着门口。不一会儿,顾飒明才一个人进来,和祁念相对时目光变得柔和,他径直走向祁念,问他等得无不无聊。
祁念摇头。
“饿不饿,”顾飒明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书,说,“书带回去看,中午想吃什么?”
祁念认真想了一会儿:“都好。”
他确实是如此,都好。
但他更关心的事并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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