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野深深
“你不想让我去上学吗?”祁念重新抬头,手指指甲紧紧抠着掌心。他观察着顾飒明脸上是否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顾飒明闻言将眉拧得更深:“没有的事。”
祁念知道顾飒明有些生气了。
确实是他的反应太大了,“假设”这两字还是他先提出来的。顾飒明现在也冷静了下来,可能会觉得他是在贼喊捉贼。
但刚刚那句——“哥哥跟你保证。”
不是不喜欢他叫哥哥的吗?
应该是真怕自己出了事,才一时间“口不择言”吧。那样的自称和温柔,顾飒明在他那个弟弟面前,应该是早已滚瓜烂熟了。在紧急情况下对自己说出来,也不奇怪。
可那样的自称和温柔,还是令他从梦魇中醒来,让他再度在清醒的痛苦中失措。
祁念如今在班上的处境没什么变化,既不是没存在感,也不止是游离于集体外——一个备受关注又被孤立排斥的边缘人物。
他身上那个透明的罩子也还在。
除了第一天作业没交齐,之后何佳彦来找他收作业时,祁念一样都没落下过。反正每天晚上待在自己房间里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刘妈再也没进过他房间,或者说再也没见到她来过二楼。
终于再也没有人叫他小少爷了。
最开始那两天,他躺在床上几乎整夜都没睡,听空调运转的声音,听自己的心跳声。窗外偶尔还会传来一阵阵夏虫的鸣叫。
虽然眼里酸涩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但祁念依旧觉得耳边的一切声响都是那么轻快。
他好像是一个那么容易知足的人。
今天早上大家都悠闲地坐在座位上干自己的事,月考后老师们就算布置了作业也都不会收。
祁念一进教室便趴在桌子上,无神的双眼因为看起来太过疲累而显得更加沉闷。
何佳彦转过身来,不自觉地小心翼翼道:“祁念,我想挪一下椅子,它跟你桌子边卡着了……可不可以麻烦你,那个......”
祁念听到后坐起来,将自己的桌子翘了翘,让她把椅子边挪了出来。
“谢谢啊。”何佳彦说。
“不用谢。”祁念说完又趴下了。
因为徐砾的原因,何佳彦对着祁念的时候也有点提心吊胆的,不过一天天作业收下来,祁念虽然没有让人想要交流的欲望,但她觉得祁念还挺好说话的。
徐砾挎着书包走进来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啧啧,昨天又干嘛去了?你还要不要你那张脸了?”他对祁念装没听见已经习惯了,继续噼里啪啦地说:“今天看着怎么比上个星期还萎?上星期还可以当成你是为了欢迎我……”
“我想睡一会。”祁念看了他一眼。
徐砾顿时噤声,吐了吐舌头,他将书包放下后,才说:“你睡吧,等会老师来了我叫你。”
祁念阖上眼时,细软的睫毛耷拉下来,便是将他身上最尖锐的东西藏了起来。清晨升起的太阳还没转到窗边,柔弱的自然光打在他脸上,轻缓地一呼一吸把看着他的人的时间都拖慢了。
真是个睡美人啊,比他平常打工地方的那些人好看多了,小漂亮没白叫,徐砾边撑着脑袋想着,边忍不住伸手去轻点了点祁念的耳朵和侧脸。
哪怕第一眼就将人看穿,他也想不明白,祁念会因为什么,也过不好这一生呢?
徐砾移开目光,一抬头就跟隔了两个座位的顾飒明来了个“狭路相逢”。他脸上立马浮起笑容,朝顾飒明做出一个颇为无辜又有点无赖的表情。
只见顾飒明脸色差劲地离开了座位,换来徐砾一阵莫名其妙。
接下来一整个早读都没人过来,大家猜到超哥肯定是在改卷子誊分数,不出意外第一节 数学课时月考卷子就能发下来。
很多人脸上都透着隐隐的紧张和期待,虽然数学联赛的名额全年级就五个,但除了这个,大家对自己考了多少分;在班里、年级排名多少;跟自己的假想敌相比如何;争论答案的那道题到底谁是对的……都很好奇。
张超手上拿着一摞卷起来的白卷子进来时,祁念还在睡觉。他桌前有高高的一沓书挡着,头朝向徐砾那边,不是很惹眼。而且好在张超上课前也不喊起立。
“这次月考因为跟联赛名额挂钩,所以比较难,”超哥拿手把卷子撑在讲台上,慢悠悠地说,“但其实也没有难到哪儿去,未必拐几弯你们就不知道了?”
台下一片嘁声。
超哥扶了扶眼镜,白胖的脸上哼笑一声:“不过我跟年级组长把卷子改下来,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后得意地说:“真的很是大吃一惊啊,你们知道吧,就是改着改着目瞪口呆那种。”
施泽开腔了:“有人考了0分?”
超哥问:“你啊?”
“那可不是我,我到底什么水平超哥你能不知道?”
“小学菜鸡的水平。”
大家哄然大笑,算是缓解了一点心里的忐忑。
张超没再继续跟他扯皮,开始发起了试卷——发试卷时报分数并简单点评,这是他们又爱又恨的超哥的“国际”惯例。
前面一水的都是110多、120多的成绩,偶尔有两个130多的高分。
“顾飒明。”超哥喊完名字后眼睛瞟在卷子上,就是不报分数,把所有人胃口吊了个足。
——除了已经站在讲台边一脸坦然的顾飒明本人,和还在睡觉中的祁念。
连徐砾都摇着凳子等着听超哥的下文。
“147分。”
“哇——”伴随而来的是全班拉长地惊叹,接着便有人开始交头接耳,教室内氛围开始躁动,无论过多少次都满是艳羡。
顾飒明卷子垂在手里,泰然地走回座位。
超哥顺便说了他两句:“顾飒明你看看你那最后一题的最后一小问,根号二算成二倍根号二,自己想想哪错了。”
顾飒明这才虚心地笑了笑,语调轻松道:“看错了辅助线。”
超哥理了理手里剩下的卷子,虽然看起来心情挺不错,但还是话里有话地敲打了他一番:“放以前你就是看错两条、三条辅助线都没压力,现在我看未必了。”
众人听了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施泽也狐疑起来,他悄悄问道:“诶,超哥这什么意思?”
顾飒明把答卷收进抽屉,翻到问卷的最后一页:“可能有人是满分吧。”
“不可能啊,”施泽脱口而出,又转转眼珠分析了一堆废话,“咱们班肯定没有,连咱们班都没有,那理2和全年级就更不可能了……”
顾飒明在草稿纸上歘歘列出几行式子,最后落笔写了个“√2”,说道:“我们班有。”
作者有话说:
徐砾:嘻嘻嘻嘻触感细腻丝滑噢章 (发出来十五分钟内会有修改,以后可以等等再看~)
第二十章
又报了好几个平平无奇的110左右的分数,超哥抬了抬眉毛:“徐砾,129。”
“请假一个星期还能考出这个成绩,挺不错。”
施泽瞅了徐砾一眼,撇嘴朝眼睛额头上吹了口气。
徐砾坐下后将卷子仔细地折好,放进包里,他想着也该把祁念叫醒了,刚转过身来着——
“祁念。”台上报了下一个名字。
这个班里被群体孤立的人就两个。
徐砾大家都很“熟”,对分数早已见怪不怪,他的成绩一向不差。只是好成绩可以用来给有些人锦上添花,对徐砾这样的人却没用。
祁念就有点不一样了,不少人对他最开始的敌意,就来自他们给贴上的“走关系户”标签。再多余的理由,便是谁让他跟徐砾沆瀣一气,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于是哪怕是像何佳彦这样老好人性格的同学,也都十分好奇祁念的成绩。
偏偏此时超哥又一次停顿下来。
不过喊了名字,怎么没人上来?大家通通张望起来。
徐砾赶紧拍了拍他的背,压低声音叫他:“祁念,快醒醒。”
祁念下一秒抬头坐起。虽然教人看不出迷迷糊糊的样子,但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一块被手臂压出来的浅色红印,润红的嘴唇还微微张着。
超哥看着他开起玩笑来:“晚上干什么去了?做数学题?”
祁念缓了缓还有点发胀的脑袋,起身上去。
“祁念,150分。”
超哥虽然声音还端着官方的腔调,但他满脸都是激动和高兴,可能是祁念年纪偏小,又瘦瘦弱弱一个,张超那双眼睛里都看出了怜爱之感。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遭陷入一片鸦雀无声,有人吃惊到无声地空张着嘴,有人拿快瞪出来的眼珠子不约而同地跟旁边的同学对视,然后才开始窃窃私语。
却没有再多的、应有的反应。
施泽翘起的椅子霎时落回平地,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我操?我没幻听吧?”
游浩傻乎乎地偏过头搭话:“他别是个天才吧……”
施泽看看顾飒明,给了游浩一记眼刀。
顾飒明右手的笔在中指和食指间灵活转动,他连头都没转,不置可否。
“啪嗒。”不知道是谁不一不小心把书掉在了地上,落地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超哥扶了扶眼镜,眼睛眯得快看不见了,笑道:“都傻了啊?傻了就对了,我们班新来的祁念同学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样的卷子实在太漂亮了!”他还拿着祁念的试卷欣赏又欣赏,最后总算给到站在一边的祁念的手上,“刚刚上楼上课,你们是没看见,理2班主任的脸都快拉到脚上去了。”张超边乐呵呵地说,边去掏粉笔盒。
祁念走近座位时,卷子被徐砾一把扯了过去,两眼放光:“我去,小漂亮你可以啊!”
下课后,超哥前脚刚踏出教室门,探讨欲在被压抑并发酵了大半节课的理1教室内瞬间爆发,坐得近的前后左右都凑在一堆,疯狂输出着自己的想法。
“天呐,这是哪里来的怪物,一分没扣?”
“顾飒明都只有147分……”
“顾飒明那是不小心看错了好不好!不然也是150!”
“我真的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啊......”
话题几乎都围绕着祁念数学考出满分展开,因为这跟大家的预期大相径庭,与之相伴的更多是震惊下的质疑和不敢置信。
一个男生松口道:“那他能进我们班倒是能理解了,你刚刚看见超哥没,那小眼睛闪得可真他妈亮……”
“操!万一是作弊呢?我当时坐他斜后面,看见他是从最后一题往前做的!可能是想等别人选择题写完了……”
那人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猜测里的逻辑不通,只是他激情反驳得声音高亢,在一众高谈阔论中凸显了强烈的存在感。
作弊这个词,飘进了人们的耳朵里,粘浮在经不起考验的猜疑上。
徐砾原本正死皮赖脸地磨着祁念给他讲讲数学题,这时他突然起身,把椅子刮得地面直作响,靠得近的人纷纷不爽地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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