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 第17章

作者:四野深深 标签: HE 近代现代

  顾飒明跟顾飒清讲话时也是这样吗?

  看看,人家这名字才像哥哥弟弟。

  祁念站在原地想了一堆,顾飒明无奈出了操场,走到离台阶还有几步的地方,垂眼看祁念,随后笑了:“数学能考满分的人,求人倒是会求,就是干什么都破绽百出。”

  祁念跟着顾飒明去了王青崧的寝室。

  王青崧他们田径队中午都要出去训练,顾飒明说好借用他寝室的淋浴间,便提早拿了钥匙来自己开门。因为经常在学校里打球运动会出汗,顾飒明没有洁癖但喜欢清爽干净一点,便在王青崧寝室留了备用品和校服更换。

  学校的宿舍楼就在食堂上面,男女寝从中隔绝开划分成两边。

  入口在食堂后门,顾飒明领着祁念经过时,不经意间瞥了瞥不远处的墙角,额角跳了跳。

  体育生们住的是住宿生中十分奢侈的四人间,上床下桌,采光敞亮。兴许是他们留在寝室里的时间不多,房间里不是很乱,最打眼的便是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体育明星的海报,没有例外,祁念一个也不认识。

  祁念带关上门后,静静环视着眼前的陌生环境,像推开了琳琅满目的新世界大门,扫过海报,扫过鞋架上五颜六色的运动鞋,扫过这间很正常的男生的房间。

  顾飒明似乎对这里很熟,他把钥匙放在入门左边第一个床位的桌子上,边脱上衣边对祁念说:“先来这里坐着等一下,我去洗个澡。”

  祁念呆呆地听从,坐在椅子上。

  顾飒明身上也是健康稍微偏白的肤色,两只手臂颜色偏深一点,皮肤下面藏着匀称的肌理,看上去轮廓分明,肌肉紧致结实。

  难怪把徐砾揪着,按在墙上发火的时候看着毫不费力,不过当时也着实吓了他一跳。

  祁念后怕地想,那天他拿顾飒明那个弟弟挑衅,还好顾飒明的拳头没朝他挥来。

  在顾飒明拿了毛巾转身对向他这边时,祁念仿佛被抓包了一样慌乱,顿时不自在地游移着视线,脸跟烧着了般低下头。

  天然的知耻心让他觉得直视别人的裸体是不对的。

  耳边是细碎的声音,祁念听见顾飒明在阳台上走动,听见淋浴间的门被打开,被关上,紧接着是水从花洒里争先恐后地喷发,然后击打在地上的声音。

  祁念借着低头的姿势,在自己身上看了个来回,下面校服白色的部分沾上了些灰,不用想,背后肯定也是一大片脏印。

  祁念神游着突然僵住——他求着顾飒明不要告诉何瑜,却竟然忘了,这一身脏乱不堪的痕迹,便是一望而知的证据。

  若抱着反正她们对他不闻不问的侥幸心理,现实便会明明白白告诉他:别太天真了。

  祁念对此有着熟稔的经验教训,他的倒霉,是他自己都已经盖棺定论了的。

  ——所以,该怎么销毁证据?

  祁念从椅子上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往阳台那边走,洗漱台就在淋浴间的旁边。

  他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脚下,哪怕知道顾飒明在冲澡,也生怕被里面的顾飒明听见一点动静。

  祁念小心翼翼地拧开水龙头,把一只手的手心窝成一个小窝,掬起一捧水后,低头找到胸前一小处沾了灰尘的地方,颤颤巍巍地把水往身上一扣,白色的衣料瞬间被水洇湿一大片,因为贴着肉,透出深色。

  一旦横着心动了手,就收不住了。

  祁念想可能等干了就能好,他咬了咬唇,又用手拢了点水,背过身,扭过头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

  顾飒明边擦着头发边出来时,看见的便是祁念以这副奇怪又滑稽的姿势扭着头,跟他来了个目光相接。

  顾飒明停在原地,把祁念看见他后瞬间跟见了鬼似的惊愕表情收入眼底。

  他发现祁念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有趣。

  还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祁念总是顶着那副阴郁死板的表情,却窸窸窣窣小动作不断,被他抓了个正着后惊慌失措的模样,跟换了个人似的。

  过了时间,又切换回那副面孔。

  很有意思。

  顾飒明及时阻止了祁念捧水想往后背浇的这种匪夷所思的傻子行为。

  他换上留在王青崧寝室的干净校服,领口还皱着没扣好,又回来捏着祁念的下巴忍不住教育一顿。

  实在是高估了。这位夺了他已经蝉联一年的数学第一的人,好像除了学习,对其他事情一窍不通。

  于是按照原计划,顾飒明带着祁念去学校教务处,给他新登记了一套高中部的夏季校服——因为缺了男版的号,便拿的女生偏大一码。

  反正男女同款,都是裤子,没有差别,只是码数大小对应起来不一致而已。

第三十一章 (上)

  “让一让,让一让啊!最后一科成绩来了,走过路过别错过!”生物课代表一早就流窜到办公室窥探情况,总算拿来了离统计总分还差一步的科目卷子,跟拿着什么皇家圣旨一般。

  “你到底是叫我们让还是来啊,废话少说,快发!”

  “喏,施泽,第一张就你的......”

  “停停停!别告诉我,要脸,让我安祥受死就好。”施泽大剌剌地装怂,逗得大家不住地想笑。

  那边如火如荼,围了一堆人等着成绩发到自己手上,教室后排相比起来就比较安静。

  徐砾回到了时时刻刻都散漫颓靡的状态,一滩稀泥般垮在课桌上,头上蒙着本书,与外界隔绝。

  这才是祁念没见过的,徐砾真正的模样——是真的行事低调了。

  之前每天在祁念面前笑靥如花,手舞足蹈,热情似火的徐砾,原来才是一反常态的,也是短暂的。

  除了每次考试时堪称优秀的成绩,徐砾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良好”的迹象倒是一成不变。

  但他们之间关系的维系,一直依靠的便是徐砾拿着“热脸”来贴“冷屁股”。

  如今“热脸”去把冰凉的课桌面都贴回温了,祁念成了真正的独来独往。

  他也说不清楚,有没有逢迎顾飒明的想法在。不过他原本就不与人主动说话的。

  “同流合污”的两人就此割裂,还挺顺理成章。

  而祁念今天的精神还行。

  他昨晚穿着顾飒明给他新买的校服回去,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原本中午那顿就难得的吃得满足,祁念草草结束掉晚餐就上了楼。

  他的房门是没有锁的,但如今可以把心安放进肚子里。

  不会再有人来开他的门——无论是会先敲门的家庭教师,还是二话不说随时都能冲撞进来的刘妈。

  祁念把作业做完后就去隔壁衣帽间拿了睡衣,回房自己给自己擦了个澡——顾飒明严令禁止他的伤口碰水,说不然发炎感染,会很严重。

  虽然回来后两人各回各房,谁也管不着谁,他也能忍痛,但到底还是怕痛的。

  祁念换好睡衣出来,将在诊所开的未开封的药膏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顺手放在了书桌桌面上。接着祁念便去整理书包,在弄完一切之后,他摸过那管药膏,纠结着放进书桌抽屉里,才爬到床上。

  这一晚祁念趴在床上,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混乱。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做过去,却不再是惊悚或绝望。

  祁念依稀记得最后一个,他只是踩在覆着薄薄一层冰壳的孤寂的湖面,也不会掉下去,天上没有太阳,却有瑰丽奇幻的白昼美景展开在眼前。

  不变的是,他总做这样没有别人,了无生气的梦。

  只是在醒前的那一刻,随着一声湖面碎裂的哗啦声,万籁俱寂被打破,清澈的湖蓝色的水将下坠的祁念裹住,它们挤压着他的心脏,喉管,和大脑,将他溺死在美梦里。

  祁念甘之如饴,没有挣扎。

  “咚咚咚。”门口响起轻微的叩门声。

  顾飒明从作业里分出些心神,但没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再有动静,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他借着站起身,有些疲惫地伸了伸胳膊。

  顾飒明从旁边的落地窗往外眺望出去。这里虽然不像动辄几十层的电梯居民楼那么高楼层,但因为处在地势较高的丘陵半山腰,视野很好。

  错落有致的深绿树丛里夹杂着远方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即使很晚了,暮色大网下仍旧多的是通宵达旦的狂欢或独自神伤。

  高楼林立里,由喧嚣车辆和密集邻里挤出来的水深火热的都市感,在这里就是隔岸观火。哪怕住在这里的人并不见得快乐到哪去,时不时也会有种被剥离于“凡尘俗世”的飘然错觉。

  顾飒明不喜欢这种感觉。

  影视剧里常有主人公因为突如其来的一笔可继承的财产,而时来运转。如今从天上掉到顾飒明头上的馅饼,在别人眼里也是求之不得的。

  可如果能够按照顾飒明的意愿来决定一切,他不会要这些。

  他是个不喜欢依赖别人,感情不炽烈的人,从到顾家后,有牢固记忆的小时候起。

  顾飒明是对什么——无论对人或物或各种欲/念的感情都不炽烈,自然对钱财也不例外。

  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理智和比别人淡几分的“触觉”,只能靠慢慢培养,培养出坚实但不热烈的感情。

  在他人眼里,能被称之为有所例外的,是他一直以来对顾飒清的手足之情。

  “咚咚咚。”门又响了,这一次变得清晰不少。

  顾飒明隐隐猜到深更半夜会是谁来敲他的门,并敲得如此诡异。

  但也疑惑。

  顾飒明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走过去,拧下无声的门把。

  祁念穿着不变的半旧小熊睡衣,手里拿着那管被冷落了几天的药膏,眼睛眨也不眨地站在门边,有些懵懂的样子,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在这块地板上了一样。

  祁念刚刚赤着脚,从最偏僻的一头走到这里,为了避免被不远处另一间主卧里的何瑜发现,他轻轻敲完第一次门后,便和自己的呼吸一起静静待在这儿。

  身上逐渐燥热,但祁念的脚趾挨着门缝,里头的冷气一丝丝漏出来,绕上他的小指头,像柔软的小勾子勾扯撩拨着他。

  祁念就大胆又敲了一次。

  顾飒明看见是他,像是有点意外:“怎么了?”

  意外占据的比例其实不多,而是祁念实在具备参演鬼片的潜质,他与黑夜有着浑然天成般的相融感。

  顾飒明的阴影把他整个笼罩,将开门后两人沉默相对的短暂时间里的每一点变化,都无限放大。

  甚至在冷气决堤般弥漫而来时,祁念感觉到了顾飒明身上温热的气息。

  祁念动了动嘴,怯生生朝前挪动的脚丫比声音先一步行动,他还是磕巴了一下:“不是得涂药么,我自己涂不到。”

  顾飒明对他的小动作又好笑又无言以对,像是生怕自己会把他关在门外一样。不过顾飒明开始确实想拒绝来着,祁念说要涂药应该是假,不知道有什么别的企图。

  顾飒明手搭在门把上,最后侧了点身,让他进来。

  室内的灯光终于照在祁念白净冷淡的脸上,祁念没有犹豫,不快不慢地踩在凉凉的木质地板上,踏进了这间屋子。

  他走了几步路,然后不动了。

  顾飒明将门关好,只说:“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上课。”

  祁念从恍惚间回神:“不要很久的。”

  “那过来,早点弄完早点睡了,”顾飒明拿他没办法,站在床边叫他。

  总不好这时候不同意,把人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