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江浪霆把烟嘴咬住,声音含糊不清:“不太会,也不太敢。”
“为什么?当时我追你你拒绝,后来也有别的找你吧?”
“我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江浪霆避开她所有问题,只答了这一个。
李冉心一敲护栏,敲得“咣”一声,其他人全往这边瞅,“不都是人吗!”李冉心觉得自己脑子里排列过的三观炸得七零八落,她无论如何都不想相信,但转念一想,又说:“不过,江二,如果当时我没追到你的原因是因为你喜欢男人,我认了。”
江浪霆只是说:“那就是吧。”
“难道不是吗?”李冉心又问。
“江让不谈恋爱是因为什么我知道,但是你做夜场生意的,你……”
“不要提江让。”江浪霆动了怒,又不想冲李冉心发脾气,“江让”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拿锯子硬生生割肉才念出来的。
“怎,怎么了……”李冉心放柔语调。
也许是她声音太小,未能得到及时回应,李冉心没憋住又冒冒失失地喊一声:“江浪霆?”
这一声喊的夏烧扭头过来了,眼睛雾蒙蒙的,又转头继续在队友递来的手机壳上签自己的名。
他把“夏烧”两个字后边儿画了笑脸,越写越笑不起来,总忍不住往后望。
覃然思屁股不疼了,挨着夏烧蹲下来,满眼好奇:“夏烧,你和江二哥什么关系啊?”
“朋友。”
夏烧手一抖,把笑脸的嘴角不小心画歪,看起来是个哭丧的表情。
掐了烟,江浪霆结束和李冉心不着边际也没必要的对话,回头朝夏烧蹲下的地方走。
一男人拿着名字签在了手机壳内部的手机,冲江浪霆低声耳语,“二哥带这么个宝贝出来遛弯儿,还不说一声?”
“他……”覃然思也凑上来,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还差点咬着舌头,最后选择举起手拍江浪霆的肩膀。
“……”江浪霆沉默着穿过人群,悄悄站在夏烧身后。
夏烧的发顶有旋儿,很可爱,发色不是初始的纯黑。因为活动和拍摄缘故,他染过好几种颜色,最后还是选择留纯黑最方便好看。最令江浪霆印象深刻的是紫色。几个月前,他在新闻客户端上的娱乐板块看到过一组硬照,那个时候夏烧还稚气未脱,喜欢被摄影师随意摆弄,会对着摄像机强装出一种“硬气”。
他先是站着,看夏烧十分抱歉地用手指去抹那笔尖还没有来得及干涸的印记,却怎么也抹不开,光留了一指腹浑浑噩噩的黑。
夏烧又用掌心去抹,抹得一条印记像被水冲刷过,悬成一道黑黑的瀑布。
稍稍弯下腰,江浪霆按住夏烧乱动的手腕。
他把笔握过来,在向下弯的唇角处轻轻往上挑了两个沟,是个看起来像数字“3”横起来的笑脸。
“你……”夏烧一惊。
他们靠得太近了。
他们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靠得如此近过。
对方像要与他抢夺周围过于黏稠的空气,并且为此愿意忽视所有。
夏烧的呼吸乱起来。
他的鼻腔不够用了,便微微松开紧咬的嘴唇,想它分担一些急促的重量,但嘴巴一张,他又想起水底那些鱼不断翕张的鱼鳍。闭上嘴,无处安放的热度从鼻息间往外放着,尽数洒落在江浪霆的手臂上。
太近了。
夏烧咬咬湿润的舌尖。
山林,黑夜,眼前为他愿意摘月亮的暗恋对象……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无一不让他感觉像被扔入大海里,被湿漉漉的海水没命地搅。
“签好了。”江浪霆没有像以前那样退开。
“集合,集合,”孟前泽跨在自己车上按喇叭,看大家还恋恋不舍不愿意离开的样子,多问了一嘴,“是想坐会儿再走还是现在啊?”
“休息会儿吧孟哥!”有人喊。
“周六呢今天,进城正堵,”覃然思拔了根草放在嘴唇上,翘起上唇将它夹起来,“多——坐——会——儿呗。”她朝夏烧的方向望了望。
那个小主播正和江二哥在那儿不知道聊什么,两个人像单独来过二人世界似的,周围随时滚动着一种“闲人勿扰”的凶残气氛,覃然思想和夏烧搭话都近不了半步身。
反观李冉心,还是跨着阿普利亚一动不动,脖颈上的钻石项链很亮,刺得覃然思眼疼,心下又忍不住叹气,怎么想怎么觉得李冉心和江二哥更配。
散步到距停车点不远的小平台上,夏烧觉得场景似曾相识,突然回忆起来最开始的见面也是在这里。
那天江浪霆好像是在当裁判,意气风发的,在暗处站着冲自己笑。喜欢是什么时候,他记不清了,但永远都记得江浪霆那天在黑夜里给他带来阳光照拂全身的感受。
空气中钻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儿。
夏烧深吸一口气,笑得双眼弯弯:“唉,这边有人种橘子吗?”
“嗯?有吧。”江浪霆认真地应。
“你闻,”夏烧闭上眼,又睁开,“风里有股甜味。”
江浪霆看他睫毛忽闪,扑棱得像蝴蝶。
他越看越觉得夏烧迷人,像酒,接触久了反而越想往里陷,人认识久了便没有最初那股笨拙劲,倒处处露着“招我”两个字,稍稍一侧头,都像故意要把一截容易嘬出红印儿的脖颈露给人看。
沉默半晌,江浪霆直勾勾地把他锁在目光中央:“人也是。”
“……”
“人也是”,正常不过的三个发音,听进夏烧耳朵里怎么像“我爱你”,靠近耳垂的发音真实又妥帖,温温热热的,像耳垂被含住了。
夏烧傻了。
江浪霆看他发呆,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约我跑山。”夏烧垂下眼,拼命地去看自己不安的脚尖。一点一点地,想在路边踏出一处湿漉漉的坑。
“想和你出来。”
他听见江浪霆说。
山里仿佛没有别的来往车辆,甚至见不到一点多余光亮。林梢沙沙有声,夜风撩拨起冬季潮湿的雾,雾隔断了两个人与其他人之间。
夏烧有点受不住这距离。
他想黏黏地亲上去,把风留在对方的应该凉手的脸上。
“是……”夏烧把疑问从喉咙里挤出来,“是跑山还是约会?”
江浪霆的喉结动了动,“约会。”
在相接的目光中,波浪向两侧泛开,呼吸声覆盖住无休止的安宁。
明明有路灯如明月高悬,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
特别标注完的“约会”结束,夏烧一路默默跟着江浪霆回了望江。
望江地库依旧人很少,他们没下车推车,选择了直接骑到车位前。摩托车的吼叫声逐渐压低、变无,最后落在停车线以内,杜卡迪和小薄荷都乖乖回到了原位。
夏烧钻进奔驰换衣服,换完又把骑行服规规矩矩叠好。开门下车,江浪霆已经把行李箱拿出来了。
“我拿回家洗,洗完给你。”夏烧抱着骑行服。
说完,他心想,哇又多了次见面的机会。
“不洗,”江浪霆说,“这衣服不洗了。”
“为什么?”夏烧问。
“你穿过啊。”江浪霆像随便说了句话。
夏烧不吭声了,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非要他给一个正确回答。
这是不正确的。
“夏烧,”江浪霆出声,“戴着头盔要怎么接吻?”
夏烧被问傻了,心想我现在没戴,你也没戴,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他思绪兜兜转转,又想起今天那个漂亮的女摩友,想起队友们起哄似的说享福的是李冉心,想到过马路时匆匆将裙摆留给江浪霆的女高中生们……
他说不出话了,双手撑在停车场的柱子边,再忍着难受擦了把脸,抹了一鼻子白灰。
“我怎么知道?”夏烧朝后躲开一点,挡着脸,挡着发红的眼。
他讨厌死了暧昧,讨厌死了什么都不敢说的关系,讨厌死了身边任何想和他抢什么东西的人,忽觉快意来得热切,夏烧一摸眼角,快速眨了眨眼睛,企图让那该死的粘腻感被平复下去。
他用手肘挡住视线,挡住的是全世界。
江浪霆看他狼狈后退,不再说话。
“我累,我想回家了,”夏烧困倦地留下最后一句话,“晚安。”
“晚安。”他困得有点神志不清,一时竟不知道江浪霆是真说了这两个字还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直到小跑至电梯边,夏烧才想起来明天天气预报说可能会有小雪。
他吸吸被冻得冰凉的鼻子,哆嗦着将手机拿出来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明天。
时间太快了。
他回头看一眼,江浪霆拎着头盔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像无论怎么沟通,始终有一个人保持着距离。夏烧想不通是对方还是自己。
明天会有小雪。
明天有人陪你过生日吗?夏烧很想问。
第39章 暗恋
第二天,夏烧醒得很早。
他的床侧对着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严实,轻轻一翻身就能看清外面的天刚蒙蒙亮。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先抓过手机,再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刷一遍朋友圈。按照现在大部分小伙伴的思路模式,每年初雪时一定会发条朋友圈的。刷完几遍之后,夏烧确定没有人说初雪的事,才光脚跑到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朝外看到底有没有下雪。
没有。
窗外雾茫茫一片,街上早起的行人模糊得看不清,天色阴沉,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今天起这么早?”他回头就看见应与臣端了碗抄手在饭厅坐着边吃早饭边刷微博。
“对啊,”夏烧打个哈欠,“昨晚睡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