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是国之大事 第132章

作者:宣蓝田 标签: 近代现代

  她合上眼前瞧见的最后一个场景, 是漫山遍野开的花儿,姹紫嫣红的。

  这是盛朝的春天。

  *

  使者被杀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回朝廷,唐宛宛还是从暗卫口中知道这件事的。那夜里她睡得正香,却被陛下翻身坐起的动静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听到了鸟叫声。

  “陛下做什么去?”唐宛宛睡眼惺忪地问。

  晏回俯下身亲亲她的眼睛,声音温柔:“睡得闷,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待他走后,唐宛宛又眯了一会儿,睡不着了,也觉得屋子里有点闷,索性披着衣裳行到了寝宫外,想跟陛下说说话。她还没跨过门槛便听到外边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就在门廊前,离得极近,声音不是陛下的,其中还冒出“谷蠡王”、“程国丈”、“其其格”几个字来。

  唐宛宛竖着耳朵听了听,待听完这短短几句,仿佛有一盆冰水朝她当头浇下,一直凉到了心坎里。

  晏回放下了一件心头大事,回了屋子刚转过屏风,却见唐宛宛披着中衣坐在黑暗里,定定望着他,黑灯瞎火的还有点渗人。

  晏回脚下步子一顿,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挤出来的笑够不够自然,走上前问她:“怎么醒了?”

  “陛下,”唐宛宛赤着足屈膝坐在床上,仰着脸,极慢极慢地问他:“你是不是把其其格给杀了?”

  “宛宛你从哪儿听来的?”晏回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诧异表情,伸手摸摸她额头:“莫不是做梦了吧?”

  温热的掌心刚贴上她额头,唐宛宛一下子就炸了:“我没做梦我听清楚了!那暗卫说‘行至邯郸,使者七十三人尽诛’!他还说‘做得很干净’!”

  她整个人抖得厉害,劈手抓起床上的枕头被褥朝他丢过来,床帏前的珠帘被扯断了,玉珠滚了一地,连捶肩的玉捶都朝他劈头砸了过来。

  晏回没躲,被砸得脑子一懵,只觉得额头有几滴热血顺着鼻梁流下来了,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唐宛宛都没意识到自己方才丢出去的是什么,更看不到他脑门上这几滴血。

  晏回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认真听我说。”

  “我不听!”唐宛宛光是想想其其格被陛下杀了,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好像被压着脑袋摁进了水里,心肝脾肺都拧成一团,几乎没法喘气。

  “陛下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你半月前才刚跟谷蠡王签下盟约,要和靺鞨联手对抗匈奴,靺鞨人还等着盛朝的军队去救,后脚就把人家全杀了!”

  屋里的动静太大,外头坐更的宫人听得胆战心惊的,走进外屋小心翼翼问:“娘娘怎么了?”

  “滚!”陛下怒喝的声音一出,宫人吓得一哆嗦,忙关上门退出了屋外,站在殿门口惶惶然地转了几个圈,拔腿去请红素和絮晚了。

  *

  自打两人吵架之后,唐宛宛几日没出寝宫的门,晏回更是连着好几天宿在养心殿,有一回甚至是在御书房歇下的,死活不回长乐宫,连太后劝他都没用。

  道己每天都从长乐宫门口假装路过,进来问一声:“娘娘今日做什么呢?”

  头一天红素苦笑着说:“娘娘今日一直坐在寝宫门口,拿着个火盆往里边烧纸,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奴婢们怎么也劝不住,只能跟着娘娘一起烧纸。”

  第二天红素照样苦笑着说:“娘娘昨天一口都没吃,今天只有晌午时吃了小半碗,又说吃不下了。”

  道己心说不得了,把这话传回去,晏回眼皮都不掀一下的,“不用劝她,饿得狠了自然就知道吃了。”

  第三天道己又去问,红素哭笑不得:“娘娘今日抱着两位小殿下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心情好些了,好歹能用些吃食了。”

  晏回连着几日上朝时都面沉如水。等到殿前监拖长声音唱完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手里拿着奏疏的朝臣不少,敢站出来陈情的却没几个。

  第四天晏回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正跟道己打问“娘娘今日有没有问起朕”的时候,红素慌慌张张来报:“陛下不好了,娘娘收拾了几个包袱,要带着两位小殿下回娘家去了!”

  晏回心里憋着一股火,连御辇都没坐,一路大步行到宫门口,在马车出宫前把人截住了。他寒着脸让奶嬷嬷把孩子送回长乐宫,几乎是把唐宛宛提溜上马车的,一眼就瞧见车上摞着的几个大包袱,通通扔下了车,一路锢着她的手不松。

  唐宛宛挣不开他的手,“陛下背信弃义!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往日她嘴里一个成语都蹦不出来,这会儿却一连串成语往出冒。

  晏回深吸口气,从唐宛宛手心里扯出那块皱巴巴的帕子塞她嘴里了,真怕再听她说两句,自己会气出个好歹来。

  唐宛宛闹腾了半个时辰,晏回一路把她提溜到程家后院才松开,声音冷冰冰的:“你自己瞧瞧这是谁?”

  面前三个男子都被绑在椅子上,三个人都已经拾掇过了,不然衣裳下的伤痕一入眼,唐宛宛怕是得吓个不轻。这三人中,唐宛宛只认得程国丈。

  晏回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举步上前,一把扯下了“程国丈”脸上的人皮面具,唐宛宛略一打量,猛地往后退了半步,“这、这是?”

  面具之下的人她只见过三回,两回在宫宴上,一回在靺鞨使者告别的时候,却还有几分印象,这正是靺鞨使者之一。

  “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这话不知道是问谁的,侍卫小心瞧了陛下一眼,见陛下黑着脸一言不发,明显不打算说话,只好恭恭敬敬答:“回娘娘的话,靺鞨使者假扮太医进入程府,以李代桃僵之法把程国丈及两位嫡子和长孙换了出来。其后谷蠡王因水土不服病了一回,程国丈四人仍扮作太医,混入了靺鞨使者的队伍中,跟着离开了。”

  唐宛宛脑子乱成了一滩浆糊,还不等她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晏回又把她提溜到程老夫人面前去了。

  自打前几日知道程国丈带着儿子孙子逃了,程老夫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大理寺审案的官员扬声问话:“程周氏!你夫君是何时逃走的?逃走前可交待过什么?”

  程家女眷哭成一团,唯独程老夫人僵着身子坐着,无论大理寺的官员问什么都不作声,双眼死死盯着虚空某一处,看着怪渗人的。

  直到大理寺审案的官员问她:“你夫君带着嫡子与长孙逃走之前,就没与你知会一声?”

  程老夫人微微转了下眼珠子,这么短短一句话她都想了好半天,好半晌捂着脸痛哭出声:“他连我都不带!他都不告诉我!儿子不带我,孙子不带我!都怕我个老婆子拖了后腿!”

  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夫妻,亲手养大的两个儿子和长孙,四个人逃走,连她都没告诉,遑论程家其他人了。

  唐宛宛一向不怎么精明的脑子开始卡壳了,还不等她想明白其中症结,晏回把她提溜出院子,冷笑着骂了一声:“自己是个蠢货,还敢跟朕发脾气!”

  唐宛宛的后襟被他扯在手中,前胸勒得生疼,挣了好半天才从晏回手中脱出来,瞠着圆圆的眼睛瞪他:“我听不懂!”

  听不懂还理直气壮的,晏回都快被她气笑了,推开一扇房门把她丢了进去,勉强压了压火气,从袖兜里掏出一封书信,耐着性子说:“靺鞨战报上说靺鞨连丢四城,可朕收着的战报却是这样的。”

  唐宛宛擦干净眼泪,低头认认真真去看信,晏回的手刚搭上她的肩膀,唐宛宛怒瞪他一眼,站起身把椅子挪到房间角落里,离得晏回远远的。

  晏回:“……”实在气得狠了,手上一使劲,红木椅子上的扶手就被他拧下了一块来。

  信上说:“时年一月至三月初,靺鞨连丢通辽、长岭、乾安、白城四城。三月初可汗率众退守松原,双方僵持半月,三月十六日匈奴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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