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宣蓝田
晏回无声地叹口气,怕是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他心中复杂难言,只盼着宛宛自己能拎得清,别为了给家里谋私利而给他吹耳旁风。
晏回等啊等,谁知她还挺耐得住性子,晚膳之后一个时辰还没开口。夜里宫人都退了下去,也熄了灯,晏回心里有事,枕着手臂走神,一时半会儿没能睡着。
腰上却忽然缠上来一根细胳膊,唐宛宛贴他近了一些,轻声问:“陛下,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晏回心口一凉,来了。
提着心往下听,只听唐宛宛说:“我二姐姐两年前生了个儿子,上个月又诊出了身孕。她嫁的是刘老将军家的小儿子,四品羽林中郎将,比我二姐大四岁,是个挺稳重的人。”
晏回心说:不会是要跟他讨个爵吧?刘老将军沙场征战二十年,给他儿子封个闲爵多享些俸禄也挺合情理,可给他幺儿封爵不太合适啊,要封也该封长子……
晏回这么想着,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绝不以权谋私”的念头都在唐宛宛的温声细语中,化成了绕指柔。
在御书房的时候他还想着不管宛宛说什么,自己都不能答应,甚至连——如果唐家不识抬举,该如何让宛宛与唐家断开来往——这样的念头都兴起了,这会儿却尽数抛到了脑后,甚至在思考这耳边风的可行性了。
唐宛宛又说:“陛下您也知道,武将之家一家人都是性子糙的,根本不会照顾人。我二姐生完了头胎,坐月子时想要沐浴,刘夫人还大大咧咧说没事,说她当年半个月就能下地,春寒料峭的时候洗了澡也没落下毛病。”
“我娘听得胆战心惊,还是从府里挑了两个会养身子的嬷嬷送过去的。”
晏回又想:可见女子生产确实辛苦。宛宛这样说,莫非是想给她姐姐讨个诰命夫人当当?诰命分九等,唐夫人不过封了个三品淑人,给她姐姐封个四品硕人顶天了,将来宫宴的时候两姐妹还能见见面。这比给她相公封爵要容易一些……
说完了前情,唐宛宛继续说:“人说这头胎不好生,可年纪轻,生完了养得快,越到后边越得仔细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我二姐自打怀上了这胎,总是头痛脑热腰酸胸闷的,夜里睡不安稳,次日精神更差,还有些难以启齿的妇人病。都是些小毛病,却也恼人得很,她这会儿双身子不敢喝汤药,却不知道该怎么调养。”
“她托我问问陛下,能不能送一位带下医和一位食医过府去,等到她生完了再回宫来?”
晏回:???
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说完了?”
唐宛宛还挺奇怪:“说完了呀。”
晏回呼吸绵长了一瞬,气不打一处来,翻身将人箍到身前,鼻间热气都呼在她脸上,忿忿道:“就这点子事,还值当你家人如此大费周章,把一封信从你二姐手上转到你爹手上,再转送到你手上?”
唐宛宛眨眨眼:“刘老将军早已致仕,没机会上朝。我二姐夫又只是个四品中郎将,如今没有战事,三品以下的武官未经传召不能入宫,他们见不着陛下呀。”
“而且这带下医的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我爹怎么好意思跟陛下直接开口,只能来找我呀。”
晏回磨了磨牙,听来听去竟处处都是道理,合着这一整天纯粹是自己想太多?
他把唐宛宛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忿忿道:“睡觉。”
唐宛宛见他面色不愉,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那陛下是允了?”
晏回深吸口气:“允。”
第46章 表妹
唐宛宛埋头苦学了一个月, 打定主意要在年底考试时再进步十几名。她寻思着陛下学富五车,自己身为贤妃娘娘总不能差太多。
当日学馆新来了一位姑娘, 苏夫子亲自将人带进来, 目露赞赏:“这位程姑娘是新来的,叠字盈盈, 她在入学考校上琴棋书画样样都得了一甲头等, 是为师教课十年来的头一个。”
当初入学考校样样都是三甲末等、勉强进了学馆的唐宛宛表示不想说话。
程盈盈颊上飘起浅浅一抹红,颔首浅笑:“夫子过奖了。”
女学班按成绩排座位, 程盈盈一进学馆,直接导致全班学生的座位都往后挪了一个位子。唐宛宛被迫从倒数第五排又退到了倒数第四排, 捧着书本直想叹气。
课间休息一刻钟, 好几位姑娘都走到了程盈盈桌前, 围着她说话打趣,好不热闹。
班上许多学生看得稀奇,同窗好几年, 自然都清楚这几位姑娘出身高门大户,心气高得很。即便是唐宛宛入宫做了贤妃娘娘, 也从不见她们上前讨好。看模样这位程姑娘是有大来头的,不少人跟旁坐的打听她家世。
唐宛宛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做护眼操。这是她从唐老太爷那儿学来的法子, 唐老太爷耄耋之年,至今仍目光明亮,能做精细的玉雕,这护眼操的功劳不小。
她刚做到一半, 忽然被人扒下了手。唐宛宛诧异抬头,面前正是何卿之和何许之两姑娘。
何卿之拖了两只小凳过来,跟妹妹坐下了,开门见山地说:“宛宛你可要当心了。”
唐宛宛听得莫名,忙问怎么了。
何卿之凑她更近一些,耳语道:“这位程姑娘可不是寻常人,她是太后娘娘庶弟的女儿,算起来还是陛下的表妹呢。”
——噢,表哥表妹一家亲,看了多年话本子的唐宛宛立马懂了。
说是太后娘娘的庶弟,其实这说法不太对。太后生母早逝,程大人和继夫人再生的儿子就该算是家中嫡子了。
只是那位继夫人原是程家贵妾,元配夫人去了几年之后才抬上来的。太后跟母家多年龃龉,连她爹都不给面子,如何会给一个苛待过她的继母好脸色?
以至于堂堂一品要员的妻子,却至今也没个诰命在身。京城人都知道太后跟她母家不睦,不敢给太后添堵,遂都将继夫人的孩子称为庶出。
何家俩姑娘对视一眼,更压低了声音:“听闻程家前两年就想送这姑娘入宫,似乎是被太后堵回来了,连陛下的面都没能见上。”
唐宛宛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迟疑道:“没准人家就是正经来上学的呢?”
“宛宛你不能总把人往好处想。”何卿之恨铁不成钢地说:“咱们学馆不光收官家子女,还收寒门子弟。这本是善举,可京城许多高门大户都看不上咱们学馆,觉得堕了世家名声。像这程家,她家是有家学的,程盈盈好好的家学不上,她跑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唐宛宛眨眨眼:“难不成是要我把陛下让给她?”
“她已经跟你说了?”何卿之大吃一惊,气得想掀桌:“这狐媚子忒不要脸!”
她这话声音有点大了,旁坐几个学生都闻声看了过来。唐宛宛哭笑不得,忙拦住她:“不是不是,我就这么随口一猜,我俩还没说上话呢!”
何许之性子比姐姐稳重些,沉吟片刻:“兴许是程家人动了心思,想送个女儿入宫去,却又晓得太后不待见他家,这才把程盈盈送进咱们学馆。没准是想从你这儿迂回一下,等跟你处好了关系,再要你为她说话。”
唐宛宛迟疑着说:“不能吧?我也没那么傻吧……”
何卿之嗤笑一声:“可拉倒吧。你当程家那继夫人最开始是怎么入的门?京城有一出戏折子叫《攀枝雀》你可知道?这戏说的就是程家的事,当笑话似的传了这么几十年,至今还在唱呢。”
“那戏里大致是说,原本一对官家夫妇恩爱和睦,那家夫人偶然结识了一位家境远不如她的年轻姑娘,也算是折节下交。那姑娘处处小意奉承,夫人与她交情愈深,后来时常把她带到家里去玩。一来二去的,她那夫君跟人家瞧对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