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宣蓝田
“陛下你做什么呢!”正是余韵未消之际,唐宛宛一个哆嗦,膝盖一抬就重重撞到晏回下巴上了。
晏回:“……”
想爆粗口。
这场由床笫情趣引发的血案造成了挺严重的后果,晏回不光咬破了舌尖,下巴上还青了一片。他还打算去给何太傅和另几位太傅拜早年,下巴上青紫一片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陛下不要黑着脸啊,红素她们都被你吓到了。”唐宛宛心虚得很,手上沾了些香粉在陛下下颔处抹开。然而再薄的粉涂上去都比肤色要白,涂了这一块,又显得别的地方黑了。
晏回凉飕飕的目光黏在她脸上,丝毫不挪一下的,直把唐宛宛看得肝儿颤。等晏回回神之际朝镜子里略略瞟了一眼,惊诧地发现唐宛宛把他整张脸都涂白了。
甚至她还把手伸过来,想在晏回颈下再抹两下,讪讪笑道:“只涂一块不均匀啊……”
“这还怎么出门?”晏回无奈地捉住她的手,叹口气说:“明日朕再去吧。”
唐宛宛大松一口气,丢开粉盒欢欢喜喜问:“那咱们今天做什么玩?”
从今日起学馆便休了年假,唐宛宛早就心痒痒了,打叶子牌、出门逛街、跟着宫人做灯笼等等,各种好玩的都在唐宛宛脑子里走了一遭。
却听陛下淡声答:“睡觉。”
*
宫里一片祥和,宫外的程家却是乱成一团。
老太爷回了家就气倒了,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老夫人把长房大爷和大夫人连着孙姑娘都骂了一通,嘴里说的那话真是极难听的,好些下人都听不下去了。大爷忍无可忍顶了两句,还差点被老太太动了家法,好不容易才被儿女劝住。
小小姐跑回房中锁了门哭了半宿,后来房中没动静了,吓得大夫人又叫几个粗使婆婆踹开了门,看到人没做傻事才放心。
而次日老太爷刚醒,长房大爷竟提出要分家,又把老太爷气得不轻。叫他进了房中谈了一整天,不知说了些什么。
程国丈当真是气得不轻,被府医扎了几针,才感觉胸中浊气能吐出来。稍稍有了两分精神,又关起房门来将太后和他那外孙骂了半个时辰。
事实上他对太后不满已久,若不是还剩最后一层血缘,视为仇人也不为过。当年太后在宫宴之上自荐枕席,程国丈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谁知太上皇偏生瞧上自家闺女了!
程国丈喜出望外,回到家里好饭好菜地养了两月,她娘留下的嫁妆一分没扣,还添补了几千两,将人风风光光送进了宫,自认为自己这个当爹的做得够仗义了。
外人一口一个“国丈爷”喊着,程国丈飘飘欲仙,盘算着京北的太关旧宅不错,将来让闺女赏下来,举家搬进大宅子去;还想着次子名声不太好,挑不着媳妇,将来让闺女给指个名门闺秀……
想了这么一通,程国丈几乎飘上了天。谁成想这么些年好处一样没捞着,反倒越来越走下坡路了:两代子孙再无一人能踏上朝堂,就算苦读多年考中科举的,都得在殿试上被晏回筛下来;家中儿孙的亲事也没一桩得意的。
哪怕他写的奏折呈上去也从来没被批过“允”,每回都是鲜红的大字“驳驳驳”;就连家中小辈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言官参了折子,他亲生生的外孙都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他鼻子骂——虽没有指着鼻子那么夸张,却也差不离了。
程国丈心知这一切定是太后挑唆的,他快要气死了:女儿成了太后,不说提携娘家,反而处处打压。闹得京城连平头百姓都知晓太后跟母家不睦,好像她脸上有光似的!
等到他作古之后,家中竟连个能挑大梁的都寻不出来。眼瞅着太后就要把程家搞死了,程国丈如何还能忍?
他叫着最成器的长子在房中密谈了一整日,当晚再出门来,一老一少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直把一家人看得稀奇。
*
宫里的太后将宫宴那一夜的趣事听了不下十遍,一日三餐就指着程家的糗事下饭了。学嘴的嬷嬷知道她喜欢听这些,愈发把程家在宫宴上的糗样添油加醋讲了出来,直叫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为后二十年,太后无时无刻不在暗戳戳地折腾程家。可程家老太爷鬼得很,一向抓不着把柄,太后纵想惩治也是师出无名,只能从一些小事上拿捏,这还是头回这般解气。
遂大慈大悲地跟晏回说:“过年这些时成天大鱼大肉吃着,你那补身的药膳先停个几日吧,小心上了火气。”
每三日才能开一回荤、剩下两夜都得靠意志力的晏回微笑说:“母后明智。”
第52章 过年
腊月二十四的朝宴过了, 年味就越来越足了。
宫里处处都是一片红火,各宫忙着洒扫、备年礼、做花灯;御膳房每天出宫去采买荤素粮食的排车都是一车车往回拉;太医院的学徒也按例去给各宫奴仆做义诊, 有毛病没毛病的都去瞧一瞧, 争取别把病气带到第二年。
腊月二十七,晏回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还是被唐宛宛喊醒的。他一边感慨自己真是堕落了, 一边又跟宛宛在床上亲热了一刻钟,两人都气喘吁吁了这才打住。
用过早膳, 晏回焚香净手后行到了桌前,桌上笔墨纸砚齐备, 道己双手捧笔, 敛袖静立一旁。
这支笔笔毛足有唐宛宛手腕粗细, 来头极大,是大盛朝祖皇帝在位时叫巧匠造的笔,二百多年来只换过笔毛, 笔杆乃是和氏璧所造,上头环龙纹为饰, 另刻着“天佑大盛、国祚绵长”八个小字。
晏回提笔饱蘸朱砂,寥寥几笔书就一个红灿灿的“福”字。唐宛宛一怔,又凑上前仔细瞧了瞧。晏回似乎知她所想, 笑着问:“看出什么名堂了?”
“这字写错了呀!”
“娘娘所言差矣。”道己一向致力于树立自家主子的伟岸形象,闻言便笑着说:“这个字用的是五福合一的‘福’字写法,您瞧左半边这衣字旁,是不是又像‘子’又像‘才’;而右半边的一口田用的是‘寿’字写法, 其下有‘田’,正是多子多才多田多寿多福的五福之意。”
唐宛宛辨认了半天,深深觉得这就是个错别字……
每年陛下所写的第一个福字是有大意义的,这张福字以金绢为底,朱砂为色,是最有福气的。往年这第一个福字都要好好裱起来,放入国史阁中小心存放。
而今年,晏回在这第一个福字上盖了个玺印,然后把这个错别字送给了唐宛宛,目光微有暖意,说:“回头叫人贴到寝殿前的影壁上。”
道己有那么一瞬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又立马闭了嘴,心说陛下比他这个奴才更明白规矩,如此做了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多嘴多舌反倒不美。
收了这么重一份礼,唐宛宛还有点不太情愿。因为在家里时,大门上贴着的福字和对联都是她亲笔写的,今年却没这个机会了。
小时候每到过年,她跟哥姐几个都争着写福字写对联,谁写的最好就把谁的福字往大门上贴。后来两个哥哥成家了,两个姐姐嫁人了,不跟她争了,于是每年大门上贴的福字都是她的墨宝,进进出出时都能看到,得意极了。
有客上门还常问一句“门上这福字是谁写的呀”,唐老爷一向打个哈哈避而不答,傻孩子唐宛宛还当这是含蓄的夸奖。
晏回写完几张朱砂福字,又换成了墨笔,可见前头这几张朱砂字真是极珍贵的。福字写了一张又一张,摞了一小沓。晏回手酸了,停了一会儿坐下来揉揉手,继续提笔写了。
“陛下写这么多?”唐宛宛掰着手指数了数宫中东西各六宫,就算再加上前朝三大殿,也不需要这么多。
道己怕她分了陛下的心神,只好打着笑脸应答:“娘娘有所不知,陛下每年要写七八十张福字,给上皇与太后的,给太妃和娘娘们的,给几位太傅和京城一品要员的,给已经致仕的两朝老臣的……另外几十张都是要赏给得脸的臣子,这些就不拘官品了,然京官有数百之众,得了福字代表陛下看重,这是极有面子的事。”
唐宛宛眨眨眼,“陛下从来没给我家赏过呀!”若是赏了,唐家大门之上哪还能轮得上她的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