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体是鹅 第56章

作者:茶深 标签: 生子 近代现代

  她脸上有明显的淤青,步伐也不自然,袖子里偶尔能瞥见暗红色的伤痕,就算是十多年前,她那样的打扮也算是捉襟见肘。女人的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明明是无风的夏日,那个人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破洞的长衫。

  妇人正怀着复杂的神情把他领到一座歪歪斜斜,烟熏火燎的筒子楼里,门前污水横流。

  两人行色匆匆,范阳洲立刻跟上了他们。

  叶矜世界里出现的所有东西一定有它出现的意义,他默默跟着他们在黑暗狭窄的楼梯间七拐八拐,天光忽明忽暗,灰尘在光线中像深海里闪闪烁烁的某种微生物。

  他其实大可以大摇大摆地跟在他们身后,这个场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是幻想,他完全没必要隐藏自己,然后他还是屏住了呼吸。

  女人推开了一扇边角破了,又用胶布勉强粘起来的纱门,光线在地上显现出方形,又被门口的阴影遮挡。

  那暖黄色的方块中,放着一把同样歪歪斜斜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

  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他被黑色的胶皮带捆在了那张椅子上。

  那张脸,是还未有成年人的棱角,青白色的皮肤感觉很薄,仿佛能看到下面的毛细血管,还带着稚气的一张脸。

  那是十三岁的叶矜。

  叶矜没有从前的照片,范阳洲也没有机会见过十三岁之前的他。

  他有一双惶恐而迷茫的眼睛,里面既有生的意志又有死的寂灭。

  捆住他的东西范阳洲没见过,推测它也许是橡胶轮胎剪下来的,然而凡是这样的橡胶制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它们越挣扎越显得紧。叶矜身上没多少肉,被他勒出一道道红痕。他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拉回椅背。叶矜的嘴上贴着黄色的胶条,也许是怕他叫。

  范阳洲想冲上去,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对于觉醒的哨兵,越是抑制,他们就会越恐惧和躁动。科学的方法应该是用不伤害人体的拘束带限制住对方的行动,再以专人向导的精神触手进行安抚。然而叶矜不够幸运,他没有等到塔的及时出现。

  他应该是被学校送回了家,当成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周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哨兵觉醒,也许除了他的母亲。

  那个老头走过去,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铁签,还有一瓶棕色的液体浑浊的药瓶,他指挥妇人在室内升了一盆火,把药水擦拭在铁签上,放在火上烤。

  “没事,过了这下就没事了,保证好。”

  妇人捂住嘴哭了。

  老头拿起烧得滚烫的签子,走到叶矜的背后,手指搭上他汗湿的脖子,“看到这块没有?就这块,都是因为下面藏着一个小瘤子,所以你娃才会受它的影响突变成异能者,把它挖了就会好的,保证不复发。休养几天又能去上学啦。”

  “魏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老公说……”妇人带着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问老头。

  老头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放心。”

  妇人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神经质地梳理着头发,道:“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吧,就说孩子感冒了,摔伤了,他不会起疑心的。”

  范阳洲想阻止他们,告诉他们哨兵的觉醒是不可逆的过程,破坏性腺毫无用处。叶矜的眼神已经空了,他在觉醒之间堕入一个又一个痛苦的幻梦,直到铁签子滋滋作响刺入他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他极其痛苦地仰头,青筋暴起,叫不出声。

  十三岁的少年剧烈地挣扎着,带着椅子一起摔了下去。

  范阳洲连忙上前想要接住他,叶矜穿过他的身体,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他扑了个空。

  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不在这里,而在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城市里。此时对于范阳洲来说,是极其寻常的一个午后,他也许在看一本书,也许在午睡,也许在和朋友们对坐着交谈。

  他不知道那个下午几乎改变了叶矜的一生。

  为什么叶矜不是觉醒后立刻被送入塔,而是被家里足足拖了一个礼拜。他的母亲应该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就算破坏了性腺,还是无可救药地变成了哨兵,这个事实带来的是丈夫的杀意。

  这一个星期,足以修复任何肉眼可见的伤痕。而有些东西永远回不来。

  他的视野随着叶矜的昏迷变得一片灰暗,亮起来的时候,场景又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

  叶矜坐在一把铁制的椅子上,那把椅子扶手很高,四个角被焊死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凉意渗进皮肤,让人起鸡皮疙瘩。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拿出一张照片,问他:“经过鉴定,我们认定这个就是你的母亲。”

  不是人,而是尸体,或者尸体也算不上,那是一滩,红的黄的白的碎肉,零星可见人的某一节手指,不像是人类,倒像是某种动物。

  他吐了。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范阳洲感觉脑内嗡嗡鸣响,一股强烈的不安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破开而出。

  他的父亲恨他,他的母亲也未尝如何爱他。

  他在昏聩中还保有一丝清明,咬着牙,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我不是叶矜,我不是叶矜……他害怕自己会受这庞大而绝望的共感影响而迷失自我。

  他没有坐在那冰凉的铁椅子上,他的亲人没有被碎尸,他也没有背负过那样重大的恨意。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是回忆,不是现实。他的身体此时应该和叶矜躺在大而软的床上,温暖而熨帖。

  他差点被那黑暗的,腐臭的,原本只属于叶矜一个人的回忆吞没。

  他还活着。

第63章 父亲

  如同从水底露出头,范阳洲大口地呼吸,叶矜低头担心地看着他,问:“你看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安,又有些羞赧,做了好长时间心理准备,才局促地问出声。

  他们刚刚坦诚相对,又要心思互通,叶矜觉得这个进程是不是有点快,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和范阳洲的关系就像是驶入了高速赛道,刷地一下冲了线。

  范阳洲白着脸,感觉冷汗沿着脊背向下滑。

  出于人脑的自动保护功能,又或者叶矜的哨兵体质在那一刻出于自卫而发挥了作用,叶矜已经把这段记忆封存了,他又何苦摊在明面上,再伤害他一次。

  他终于明白,叶矜当年的退缩,事事看他脸色,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这段婚姻的理由。

  其实事情早有端倪,他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察觉。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家庭闭口不提,为什么对他处处小心。叶矜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只有极小极小的几率生出异能者。叶矜母亲脸上的惶恐和伤痕,不是别的,也许就是因为丈夫的拳脚。叶矜觉醒,是岌岌可危的家庭最后的那一根稻草。他的母亲恐惧于他父亲,几乎丧失理智地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天赋掩埋在第一刻,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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