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柯
梁成文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傅辰能那么快根据破绽分析出来,当然他并不知邵华池有那样的心思,若是知道也许会想办法隐瞒,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情。
他收到的只是殿下的加急信件,让他马上过来治疗傅辰的眼睛,现在看来傅辰与殿下应该早就见过了。
哪怕傅辰面上恢复了平静无波,但梁成文依旧能感觉到隐隐的怒气,他以为是傅辰气愤殿下对他的监视。
“虽然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些年我也算看着你一路走过来,唯独对殿下,你的态度是不同的。”这种不同其实很细微,但出现在傅辰身上就显得不一样了。
比如当年逃过追杀后,哪怕当时状况不允许,但整整五年期间,却只与殿下划清界限,没提过报仇这档子事。
再比如他认为殿下对追杀的事并不知情,并将此事告诉了傅辰,但傅辰却觉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确有杀他的心思,而他不会坐以待毙,无人能预测人心,如果什么时候邵华池又想通了再想杀他呢?谁能说得准,他哪里还能再在同一个地方跌跟头。
跌一次是疏忽,第二次……没有第二次。
对于傅辰想法,梁成文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立场来反驳。
其实以傅辰的谨慎,没有把殿下这个隐患永绝了,已是难得。
梁成文看得出来,这些年傅辰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是不愿再服从他人,他想要的是建立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与殿下的根本分歧点并非在于当年的追杀或者毒针,而是他们的心性,注定成不了主仆。
但恰恰从这一点不同也可以看出,当年的殿下大约是唯一让傅辰想要信任以及辅佐的人。
不同?
这两个字触到了傅辰某根神经,那次从棺材里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殿下,等待死亡的时间太漫长,再看到匆匆赶来的那张脸,那久旱逢甘霖的感觉,哪怕加上前世也是几乎没有的。
从越来越多听到天煞孤星、扫把星这些词,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学会了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感受,兴奋、悲伤这些普通的情绪在幼年时就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也许是压抑久了,傅辰说起了从不提起的当年,眼中散发着肆意的狷狂,一种极少的狂傲情绪点缀在傅辰身上,“说句大不敬的,当年他觉得我薄情寡义,却又想我辅佐他,知我秉性还想利用我,又怎能怪我不忠?他用尽了手段,我当时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他太好高骛远,做个闲散王爷才是最适合的,却偏偏想要那个位置,空有野心而无实力,与其说帮他,还不如说我想看他能闹出多少笑话。但后来我发现,他虽常年待在宫中,但自从接伤兵后,接触了百姓,明白百姓的疾苦,他心有黎民,也听得进劝阻,并能不断吸收着周围人的建议进行汇总,做出最适合的决断,不缺气度、不缺勇谋、不缺果决,虽说缺点甚多,但却已有明君雏形,这样一个人唯独在我面前,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想着一些小计谋讨我欢心,我又如何能抵挡的住?”
可就在我抵挡不住的时候,他又给我迎头一击。
过去这些年再次见面,他和邵华池不约而同都用了其他面貌相见。
他是顺势而为,邵华池却为了不再增加额外的误会而刻意为之,若是邵华池当时以七殿下的身份出现,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躲开或是反击。
梁成文良久无言,傅辰总算承认了,他对殿下的特殊,但不知道为何,心中却一阵阵酸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傅辰这样的人,要去全心辅佐一个人并不容易,殿下却是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他现在也不知是对是错了。
他本想再缓解这对曾经的主仆紧张的关系,虽说不可能回到从前,但至少也可以冰释前嫌,再说现在晋国内忧外患,五年后他们若是能联合,才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就好像时间在其他人身上静止了,等到傅辰的势力壮大,等到殿下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成熟了,才慢慢走了起来。
这时间,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适合的。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该往前看就别再故步自封,你们两都不容易,既然都没杀对方的心思何不言和。这些年殿下非常想你,偶尔会问我你的近况,只是我答应过你的,并没有说什么,他也想了不少办法去找你,想着与你偶遇也好。”看着也是可怜。
“偶遇?”傅辰不得不承认,邵华池用了隐王这层身份迂回,让他们重新认识对方,的确考虑的周全,他的殿下已经成长到连他的心理都能摸准了。经过这些后,他的确不可能再随时提起防备想着对方是不是要杀了自己,哪怕五年前闹得那样不愉快,但那些救命之恩也可抵消了。这招潜移默化是他教给邵华池的,却被用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他觉得,邵华池也许就是有恃无恐的,哪怕身份某一天被拆穿了,自己也会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不会再动手反击。
这个聪明的皇子,在对付他的时候倒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一会儿,梁成文才想起什么,“你刚才说你从戟国回来的?”
这些年殿下遇到的刺杀,为何被别的势力挡了好几次,甚至好些次他们都发现那些人的来路像是曾经在宫中刺杀的那群死士,也就是戟国的细作。
现在想想,假设傅辰这些年在戟国的话,知道了某些消息,然后暗中阻止,那这些是不是也说得通了?
“笑什么?”傅辰总觉得对方似乎在取笑自己。
“不,没什么。”发现了秘密的梁成文忍住笑意,“我们来进行治疗吧,我要先看一下你的眼睛的损坏程度。”
傅辰带着人又在谭息的知县府里待了许久,进行了几次拆布上药,傅辰已经能模糊地看清一些事物了。
“你的医术真是……冠绝古今。”傅辰觉得自己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哪怕现代他这样的眼伤要治好恐怕也很困难。
梁成文却笑道:“这还是你自己处理的恰当,你是不是在受伤后吃过什么,那药不错,压制了你的伤口恶化和感染,不然我哪怕华佗在世也是救不了你。”
那是从扉卿那儿骗来的,不过傅辰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还没等傅辰视力完全康复的时候,梁成文这里已经接到好几封加急的信件,他也着急了起来,痘疹的爆发已经开始蔓延了,而情况日趋严重,他们这群太医里已经有人得了,引起太医群体的恐慌,一个逃跑的太医被守城的将领诛杀,进而诱发整座城的规模性大暴动。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必须要去了。
傅辰将自己知道的办法告诉他:种痘。在离开肇溪村的时候已经教给了妇人们,只等薛睿他们得到那些痘疮就能实施,只是现在根本无法入城,要找零散的得病之人并不容易。近代有人提出在清代就有了种痘技术,其实不然,最早的种痘要追溯到唐代的药王孙思邈,用从天花疮口上的脓液敷在健康的人身上来预防,不过这方法如果能够传承得当也不会到清代才渐渐普及了。
前世,1980年的时候,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天花已经消灭,就再也没有种痘了,大部分人对此都只是听说,包括傅辰也没仔细研究过,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物上。
只依稀记得部分资料,从清代的《医通》中,记载着治疗天花的办法,话糙理不糙,只有很简单的一句:取不严重患者的痘疮液放入孩童鼻孔中,磨研痘痂再用管子吹入其中。
后来世人还发明了更具体的一些办法,例如液体牛痘苗、冻干牛痘苗及鸡胚组织痘苗。
具体的实施措施也写给梁成文,事情刻不容缓,得到办法后梁成文第一时间去信给还在那三个州县对抗疫情的邵华池那里。
“你立刻回京城,趁着现在天花还未大面积爆发,京城也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从上次肠痈治疗成功,再加上后面一次次的巧妙医术办法,甚至无交配繁衍后代都来此傅辰的“天马行空”,对于傅辰的说法他深信不疑,既然傅辰说有用,那必然有用。
让傅辰先离开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傅辰又不是医师,最重要的是保全好自己。
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傅辰不能出事,不然将会有无法预计的后果。
傅辰当然不是明知道有危险还舍己为人地扑上去的人,自然没有异议,梁成文将最后几次敷药的时间和方法告诉青染、恨蝶等人,让她们注意最后最关键的几次才快马加鞭地赶赴疫情最为严重的阑州。
傅辰这里也没有闲着,他们正在找落单的天花患者,这就相当于大海捞针,傅辰派出了薛睿和青酒出去,却不到一天功夫就回来了。
薛睿说青酒一出城门就碰到了,那得了天花的孩子是个轻度患者,甚至已经快要痊愈了,逃到聿州却被青酒给遇到了,这说不是运气还真没人信。
傅辰喜出望外,面对还忐忑看着自己、双眼写满期待的青酒,傅辰当然也不吝啬,找到这样一个患者,赞赏地摸着小孩的脑袋,凑过去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