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修罗
若有似无的气息声,似近似远的脚步声,他身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一直朝他逼近,阴森鬼祟。
牛可清猛地一回头,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停车场里安静得有点诡异,年久失修的白灯管忽闪忽闪的,周围的车辆密密麻麻,好像随时能冒出个黑影来。
“草,”牛可清暗骂一声,快被逼疯了。
他不是胆小的人,但此刻,他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感觉,牛可清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一直走一直走,甚至小跑起来,想要赶紧找到自己的车,离开这里。
可那黑影阴魂不散,越跟越近。
因为心里有怯,所以牛可清一边走,就一边回头望着后方,像一个脖子落枕的人。
他时刻注意着背后,却不料忽略了前方,走着走着,忽然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
“砰!”
牛可清迎头撞上面前的人,一下子站不稳,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意识到自己撞人了,牛可清狼狈地抬头,不料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像被锁在一副银丝眼镜里的蓝宝石。
“对不——”牛可清怔愣地看着古伊弗宁,一个“起”字没能说完。
这局面,已经说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只能用“丢脸”来形容。
他就像一个人形挂件,挂在古伊弗宁的胳膊上,腰部被对方搂着。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捞着。
古伊弗宁:“......巧。”
就着这个怪异的姿势,牛可清昂着头,下意识地打招呼,“巧、巧啊?”
这招呼是不得不打的,毕竟都面对面了,还是身子贴着身子,多“亲密”呐。
“牛医生,几天没见,变这么热情?见面就想抱我。”古伊弗宁的眼睛泛起浅淡笑意。
牛可清强忍住呸一声的冲动,“古医生,几天没见,你倒是一样的自恋。”
“你眼睛长后脑勺了?”古伊弗宁哭笑不得,用了点力气,一把将他提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走路是看着后边儿走的。”
站稳的牛可清瞪他一眼,整了整扯乱的衣服,强行为自己挽尊:“我、乐、意。”
其实,对于古伊弗宁来说,他们这次“相撞”并不是意外,他早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牛可清。
当时他在停车场里取车,远远地看见牛可清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整个人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地扭头往后看。
古伊弗宁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牛可清一直将视线放在身后,丝毫不注意前方,哪有人走路这样走的?
于是他藏了点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停在原地,等着牛可清走过来,看对方会不会因为不看路而跟他撞上。
结果这傻子,还真不偏不倚地撞进他怀里了。
见牛可清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像在提防着什么,古伊弗宁问他:“有人跟着你?”
牛可清神色一凝,“嗯,但我不确定。”
原本,他以为说出这种悬疑片才有的情节,对方会觉得他神经病。但没想到,古伊弗宁完全相信他的话,且绅士地询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牛可清很意外:“受宠若惊啊。”
古伊弗宁抱起双肘,“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牛可清似笑非笑,“我们有熟到这地步吗?”
“我俩可是吃过两顿饭的关系,”古伊弗宁比出两只手指,“难道这还不够熟吗?”
“两顿饭……”牛可清的眉头一蜷,“你是说,那顿我吃了一半就跑掉的泰国菜,和你为了躲桃花而逼我帮你撒谎演戏的饭堂菜吗?”
古伊弗宁优雅地打了个响指,“正答满分。”
牛可清哼了一声,他才不想欠对方个人情。况且,他无法忍受与对方坐在同一辆车里,然后两个人想尽办法尬聊的窘况。
懒得杵在这儿贫嘴,他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说:“不用你送,我自己有车。”
在讲到“车”这个字时,牛可清卷高舌头,狠狠地下了个重音,这是在刻意强调。
他按了按车钥匙的键,有辆停在角落里的SUV响起了信号声,车头灯也闪了闪。
听见声音,牛可清和古伊弗宁同时回头,一看:“……”
那辆帅气的SUV被砸成了稀巴烂:两个前轮漏了气,车身上涂满黑色的喷漆,后视镜被打掉了一边,最前面的挡风玻璃碎成渣渣。
车头灯闪得有点凄凉。
古伊弗宁愣了半会儿,问牛可清:“你说的车……就是这辆?”
牛可清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么看着,古伊弗宁都觉得现场一片惨烈。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你这车能开?都能送去报废了吧?”
牛可清整个人都傻了。
在看见此景的一瞬间,他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这这这还是他的爱车吗?
“我的车?!”牛可清反应过来后,哀嚎着飞扑过去,踉踉跄跄地围着车子绕了两圈。
场面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整个车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牛可清差点当场晕过去,他还了两年车贷才还完的车,此时就跟回收厂里的废铁差不多。
见他这副样子,古伊弗宁多少也清楚这事儿了——
牛医生的车被人给砸了。
相比起悲怆的牛可清,古伊弗宁要冷静得多,他走过去,理智地帮牛可清分析:“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借了高利贷?”
牛可清摇头:“我没得罪谁啊,也没借过钱。”
古伊弗宁:“那你怎么会被人寻仇?”
“我也不知道......我不欠钱也不欠情,生活作风优良,平时与人为善,就没干过什么坏事。”牛可清指着自己,笃定道:“我是个一等一的良民!”
可这世上有果必有因,万事总得有个缘由吧。这车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人给砸了,很明显是故意报复的行为。
古伊弗宁想了想,又估摸道;“会不会是医患问题?”
这年头,医患问题层出不穷,医生算得上是一个高危职业,搞不好未来真要全幅装甲、提着盾牌上班了。
牛可清几近抓狂,想都不想就说:“我们口腔科的,很少有医患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
古伊弗宁消化了这信息好几秒,才道,“你不是说你脑科的吗?”
第12章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就像没有预定的剧情,感觉拉着我们在靠近。”
——《舒伯特玫瑰》
“你不是说你脑科的吗?”古伊弗宁一下把牛可清给问住了。
牛可清尬了一会儿,此情此况下,他顾不上这些麻烦的人际关系了,破罐子破摔道:“骗你的!”
古伊弗宁轻哼一声,“就知道。”
牛可清手足无措地伏在车前,像个愁眉苦眼的可怜虫,“是哪个王八蛋砸了我的车?!”
他辛辛苦苦供养的爱车,竟被某个疯子毁得面目全非,这也正好坐实了他这阵子屡被跟踪的预感,确实有人想害他。
可他明明谁也没得罪啊!
古伊弗宁走过去,拉着牛可清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让他离那些碎片远一点,并提醒道:“欸,你看着点,小心玻璃。”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现场,古伊弗宁眼底掠过一丝担心:“报警吧,这件事得让警察处理。这次砸的是车,下次砸的可就是人了。”
“我知道,”牛可清好歹冷静下来了,这件事确实超出了他可以处理的范围,便听古伊弗宁的话,拿出手机来拨了“110”。
在等待警察来的过程中,古伊弗宁就默默站在不远处,没有离开。
其实他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刚好路过的一个同事而已。也与这件事的当事人——牛可清没什么关系,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古伊弗宁依旧陪在这里,与牛可清留着些适当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
牛可清见对方一直没离开,好奇问:“你……不走吗?”
古伊弗宁耸耸肩,“多待一会儿也行,反正不赶时间。”
医者不一定有仁心,许多医生下了班就不再揣着一颗关怀世人的心,古伊弗宁就是。
他不是走温情路线的,甚至在一些“事不关己”的事情上,还会冷漠地“高高挂起”。
他之所以空耗着时间陪牛可清,只是觉得,丢那家伙一个人在这里等警.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实在太危险。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牛可清并非木头,他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但让他说声“谢谢”实在是过于别扭了。
想了好几番感恩的措辞,到真的走过去的时候,他却只是给古伊弗宁递了只烟,漠漠地丢出两个字,“抽吗?”
“嗯,”对方没跟他客气。
牛可清掏出打火机,点出一簇蓝色的小火苗,伸到他面前。
古伊弗宁叼着烟伏下.身,给凑了个火。打火机那蓝中带橙的火苗摇晃着,给男人的那双蓝眸子点了两抹亮光。
“谢了。”古伊弗宁扬了扬指间被点燃的香烟。
牛可清忽然没那么拘束了,淡淡应他:“这话是我跟你说才对。”
两支烟缭绕出螺旋式的白雾,渐渐地扩散上升,渐渐地归于无,融于透明的空气当中。
牛可清面上没什么,跟古伊弗宁一样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一起。可直至抽完一根烟,他心里还是觉得尴尬的。
与这个人的关系,他向来都是觉得尴尬的。
有时他会觉得古伊弗宁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像变幻莫测的天气,时晴时阴,无法准确预测。
晴天的时候是迷人的,可阴天就是不好的吗?不是啊,阴天的时候也别具一番味道。
就像现在,那个人静静地倚着墙,眉目淡漠,像云层萦绕的阴天,但牛可清就是能感受到,这个人在陪他,默不作声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