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亦安
“停。”江乘卷起手里的书抵在程让腿上——按照七年前的手感,这一下应该抵在对方胸口上,他知道这小子长个了,只是一下子没适应。
差之毫米失之千里,抵在腿上的后果就是程让虎扑的姿势没受什么影响,一弯腰就把江乘埋在了沙发里。
江乘:“……”
长个不长德行,还是那副熊样!
江乘的脸被程让扣在胸口,被迫蹭了一嘴的汗灰混合物,也不知道这王八蛋去哪刨坑了,身上的馊味令人窒息。
来之前他做了一番情感建设,想着久别重逢要兄弟和谐,无论这小子怎么找抽也得保持微笑,谁知道这货上来就挑战他的底线!
“哥~你不穿衣服臭不要脸,我要告诉妈。”旁边写作业的纪恬恬同情地看着被扑倒的江乘,“还对乘哥哥耍流氓,好污……”
纪恬恬是程让同母异父的妹,小姑娘才八岁,因为从小跟着个不学无术精通歪门邪道的哥混,思想早熟词汇量丰富,说出来的话经常让她哥无地自容。
“放屁,小屁孩写你的作业!我跟乘哥好几年没见了,抱一下怎么了!”
……你说是抱就是抱吧。
程让箍着他哥的头,感觉胸口扎得慌,这才发现江乘剃了个寸头,一时新奇就想上手撸一撸,然而手还没碰上去就被江乘掰着肩膀掀翻了,他四仰八叉仰在沙发上,一脸不可置信,“卧槽,哥你练举重去了吧,这么大劲?”
程让十六岁以前不论身高还是体能上都不占优势,因为个长得晚,两人同岁看着像是差了好几岁的,他哥制他也就是一根手指头的事。
十六岁那年江乘出国上学,彼时人家一米八,程让才一米六,等他好容易追到一米八的时候,人家江乘又长到了一八五。
程让寻思着多五公分就多五公分吧,在体能上超越乘哥也是一样的,于是发奋图强,什么跆拳道泰拳散打,风雨无阻地练,终于从一个乘哥屁股后的小怂蛋练成了可以单挑一群人的让哥。
让哥这几年自觉身手了得,常常会生出些“难逢敌手”的寂寥感,有事没事便会脑补一下跟他哥高手过招的画面,尤其是在吵架后,经常能打得他哥满地板找牙。
谁知现实很欠扁,让哥居然一招就败了。
“不对,我刚才没准备,我们再来一次!”程让不服气地又扑上去,非要跟人江乘分出个大小高低来。
江乘在他扑过来之前起身走向洗手间,拒绝接招,他此刻不想开口,只想去漱口。
“啊,原来是尿急爆发出的潜力啊,我就说嘛。”程让给自己找了个漂亮的台阶,从沙发上跳起来跟去洗手间,“你等等我也一起。”
他在后面肆无忌惮地打量许久未见的江乘,发现他高了也壮了,跟记忆里单薄又倔强的少年模样很不一样。
看着看着就生出了几分失落,乘哥的成熟令他猝不及防,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一下子把他俩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隔开了。
兄弟俩不是一个亲爸,也不是家庭重组的兄弟关系,兄弟缘分来得非常奇妙。
程让打小没爸,在外面见着漂亮叔叔就叫人爸,后来在漂亮里找了个最漂亮的认了干爸。干爸跟他二舅是发小,因为关系近,从小就疼他,所以程让一直就把他当亲爸看。
胜似亲爸的干爸后来跟一叔叔在一起了,江乘就是这叔叔的儿子。
程让跟纪恬恬是一个妈生的,按理说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家应该更近一些,可他却更爱黏着江乘还有俩干爸,两个干爸都特别疼他,他十几岁到现在,成长最重要的十年里,几乎都是他们陪着的。
最初他总跟江乘闹别扭,因为江乘对他爱答不理。程让在学校里人缘好,虽然他的好人缘经常需要金钱来维持,但那也是名义上的万人宠小可爱,自我感觉一身的魅力可以让所有人爱他,冷不丁来一个不吃他这套的,他非常不服气,于是一天到晚缠着人家。
缠着缠着就成了好兄弟。
以前江乘是个自带屏蔽器的高冷学霸,能跟他说上话的只有程让,一段时间里程让几乎是乘哥代言人。这种“乘哥只跟他好”的感觉常令他沾沾自喜,以至于在江乘出国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感觉空落落的,就像现在,他哥不在他的了解范围之内,他就觉得缺点什么。
“乘哥你回来居然不告诉我一声,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程让撅着个嘴站在江乘后面佯装生气,不时瞥一眼镜子里他哥的脸,还有他的小板寸。
他一直很羡慕那些剃板寸还不像劳改犯的神仙脸,乘哥几年不见脸部轮廓更加硬挺,不知道是不是被国外的水土养久了,居然有了几分混血的样子。
嫉妒,太让人嫉妒了!
“昨天晚上回来挺晚了,就没告诉你。”江乘抬起头瞥了装模作样的家伙,视线在他肩头的小黑蛇上扫了一下,“我一小时前不是给你发消息了。”
“那你回来之前怎么不说呢?”
江乘看着他。
“……好吧。”程让撇撇嘴,不想一回来就把他哥问烦了,就当他是想给意外惊喜吧。
几年不见,程小白这家伙还是有很大变化的,长得越发能糊弄人不说,还学会适可而止了,江乘看着他软嘟嘟的嘴,心里叹口气,决定哄一哄这个闹小孩脾气的家伙。
他站到程让身边,跟他比了一下身高,这货虽然比他矮,但知道身高不够头发凑,一头卷毛至少拔高了三公分,居然勉强跟自己一样高了,“你这头发……扣了顶帽子似的不嫌热么?”
让哥在外面打架的时候跟个霸王似的,在他哥面前就是只色厉内荏的小绵羊,别说装生气,真生气也超不过一小时,江乘给个台阶立刻圆溜溜滚下来,没皮没脸地龇牙笑,“不热不热,这叫艺术家范儿,符合我现在的气质,怎么样好看吧,花一万做的呢。”
说完了程让就想抽自己个大嘴巴,上上个月江乘跟他冷战就因为这事,他透支了俩月生活费,充一万打八折,完事成了个空有“存款”没现钱的光光族,每天靠兄弟救济度日。跟他哥显摆的时候一时嘴欠,卖了个惨,说自己好几天没吃饱饿瘦了,他哥二话不说给他转了一万,完了三天没睬他。
至今程让也没明白他哥到底是因为他做头生气还是因为他花钱没谱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破费一万生气,总之心有余悸,没敢说上两天补色又把卡里剩的“存款”花完了。
程让不怕跟乘哥吵架,就怕乘哥不睬他。
他紧张兮兮地瞄江乘的脸,随时准备扑上去耍贱卖萌,谁知江乘啥也没说,还笑了笑,夸了句挺好,“艺术家也别跟个街头流浪汉似的,去洗澡。”
他哥居然没生气,还笑了!程让脑子里瞬间炸开了一脑袋花,飘得不知道姓甚名谁,一激动从背后勾住江乘的肩膀,猛揉对方的小寸头,“哥你剃小寸头好酷哦!”
江乘:“……”
夸他一句是为了防止他扑上来耍贱卖萌,没想到防不胜防,这货勾他肩膀的时候胳膊磕到了牙,又喂了他一嘴皮肤排泄物。
“你再把你那身没洗的皮往我嘴里塞我就抽你。”兄弟见面不到五分钟,耗时七年培养出来的耐心就磨光了,江乘一脚把程让踹进了洗澡间,“滚去洗澡!”
“嘿嘿嘿~那你等我啊哥,我超快的!”飘起来的程让是感觉不到自己招人烦的,当着他哥的面乐呵呵地扒裤子。
江乘扭过头深吸口气,为自己减的寿心疼。
浴室里很快传出水声,混合着某人的自创小调:“哥哥你不要走嘞~”
“江乘哥哥你受委屈了。”纪恬恬作业写烦了,正抱着一包薯片刷论坛,见江乘黑着脸出来,感同身受地叹气,“我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比同龄人承受了太多生命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