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廿小萌
钟亦正好喝完最后一口水,抬手便冲人晃了晃手里的空杯,笑道:“这样就算好,我以前从没喝过床伴给我倒的水。”
张行止正若有所思着就听钟亦继续道:“我说认真的,你可以找个年纪小的试试,会玩的开心一点。”
张行止也问的认真:“为什么?”
钟亦每次总能被张行止眼里那股说不清是执拗还是纯粹的劲戳中,道:“你找小男生,我保证他们不会限制你次数,花样还比我多。”
张行止沉默了一下,考虑的重点完全不在他自己:“你不喜欢?”
“这又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钟亦失笑,只这么坐了一会就觉得腰酸了,反身越过张行止就想把手里的水杯放回床头柜上,丝毫没有力气去管自己骨间泥泞的一片,放完便趴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抱着枕头道,“你会的都是我教的,我要不喜欢,就不这么教你了。”
张行止在这方面干净的就像一面镜子,自己任何一点反应,他都能精准地给出回应,所有喜好都在这面镜子里被映得一清二楚。
他以前也喜欢玩花样,后来年纪大了就腻了,梁思礼总调侃他这是看遍人间烟火,返璞归真了。
张行止直球的一如既往:“那是希望我去找别人学点东西?”
钟亦没好气睨他:“你在看不起谁?我跟你说,你前两次扣我扣子的事我还记着。有我在,还需要你去找别人学?我就是单纯想我们张老师感受一下而已,张里奥已经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也准备陪着一起在我这吊死吗?”
话到这里,已经白的不能再白了。
其实他们俩刚到床上的时候张行止就说了,说里奥好像在门口。
钟亦不信,直到他站在浴室里卸遮瑕,张行止在手机里把他家门口的实时监控调出来给他看。
还真有一个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那身板再加上那黑背心,十成十就是张里奥小朋友没跑了。
钟亦回想了一下先前两人从车库到门口的种种表现,有些咂舌:“他这么晚了来找你,没给你提前打声招呼?”
张行止看着画面里跟按了暂停键一样,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的孩子摇了摇头。
钟亦睨了他一眼,也不问人刚刚是怎么发现有人在的,只数落道:“你明知道他在,还那样?”
张行止退出程序,看他:“哪样?”
钟亦也看他:“又是摸我,又是说那些有的没的。”
几乎是立刻,张行止眼里便浮出了笑意,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字一顿道:“‘我也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会有人企图让我讲道德’,这话是你说的吧,钟老师?”
不仅是,还一个字也没差。
钟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摇着头哼笑出了声,理直气壮道:“是我说的,怎么了,双标不可以吗?”
张行止也不说可以还是不可以,就问遮瑕都卸好了没有。
再后来里奥给张行止发消息问他到底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没有,距离他们进屋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张行止是隔了十几分钟才看到的。
“那你给他说‘听进去了’,后来他给你回消息了吗?”钟亦抱着枕头看他。
张行止摇头。
“不会还坐在底下吧?”其实钟亦对张里奥这个一根筋选手是有点担心的,道,“他要是今天真在底下坐了一晚上,你有绝对责任啊张老师。”
张行止:“嗯?”
“虽然不至于到梁思礼跟季皓川的地步,但张里奥在某些方面真的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哦。”要不是年龄实在对不上,钟亦一度很怀疑张里奥跟张行止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听出钟亦话里的意思,张行止再次拿出了手机,道:“不是什么好习惯,改了好。”
说完,张行止便将手机屏幕亮给了钟亦:“已经走了。”
上面显示着的,正是他空空荡荡的大门口。
张行止从始至终都铁石心肠一般,丝毫没有对里奥手软,只道:“他早该看看别的人了。”
那一刻,钟亦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面对自己的底气究竟都是从哪里来的。
就像是在对他说:看到了吗钟老师,一点都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是这样的。
钟亦:“真狠。”
他都有点说不上来自己现在为什么会觉得心里软塌塌的,就抱着枕头唏嘘地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呢,张老师真要动起手来,比我狠。”
没记错的话,这是钟亦第二次说张行止狠了。
他当时说张行止对张里奥格外严厉不是玩笑。不过能让张行止下狠手的人,也从侧面说明他们的关系足够亲密就是了。
·
出租车上,季皓川看着自己身边沉默不语的人,口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
他活到这么大,嘴上就没怎么留过德,不损人都不错了,真是从来没干过安慰人的活儿,十分钟前把人从他哥门口拽起来,说上一句“丧啥,不丧,撸串去”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向来话痨的的士司机都察觉出了氛围的不对,只在最后到达地方的时候对他们说:“这条后街走到底就是离刚刚别墅区最近的烧烤店,味道也正,我车开不进去,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谢谢师傅。”季皓川快手快脚付完钱,拖着里奥就往小巷里杀。
其实这是季皓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准确地说,他就没见过晚上转了钟还能这么热闹的夜市,那些零零散散的路边摊贩上坐满了人,店铺牌匾都闪着红红绿绿的光,就是小推车也点着红灯。
这会儿季皓川一边拽着人走,一边刘姥姥进大观园,左瞧瞧右看看,一副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城的模样,丝毫不在意脚上那双雪白的新鞋磕哪蹭哪了,那个稀罕劲反倒是把闷闷不乐的里奥气笑了,终于说出了今天晚上见到人以后的第一句话:“你以前都没逛过夜市吗?”
“没啊,真没见过。”季皓川虽然是个不被家里承认的私生子,但哪怕在他零碎的记忆里,他妈在他小时候对他也不错,后来找到梁思礼以后就更不用说了,物质方面更没短过缺过。
眼下这样的盛况也就是在泉市这个县级市能见到,放在港市那些大城市是不可能了,城管分分钟全给你清了。
里奥撇了撇嘴,道:“我哥以前就经常带我逛。”
对于云县来说,这样的夜市是每逢节气镇上才会有的,他哥怕他闷,几乎次次都会带他去。
季皓川哪能想到自己就是多看了两眼,也能戳到里奥痛处,正纠结着应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岔开这个话题就听里奥低声道:“你今天晚上就听我说说我哥吧,我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跟别的人说。”
季皓川舔了一下下唇,也没管自己心里那一闪而过的气闷,张口就应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重情重义,看自己兄弟难过,他也就跟着一起难过了,谁叫这个QAQ精今天晚上连他标志的蛋花眼都不见了。
“不过我是真的还一直蛮好奇的,就……真的不是亲哥哥吗?”季皓川一次也没见过张行止,但他感觉的出来,张里奥应该是被他哥一手带大的,当然,主要还是同姓。
里奥蔫蔫看了他一眼:“我至于喜欢自己亲哥哥吗,我跟我哥没血缘关系。”
“就……凑巧啊?”季皓川有点不太信,没有血缘关系怎么会亲成这样。
“就凑巧。”
“那你还总说你跟你哥姓。”
“那是以前小时候……”
第53章 【一更】
说自己跟张行止姓这个习惯,是里奥小时候养成的,当时他才八岁,第一次来中国,更是第一次去云县,连中文都不会几句。
季皓川人傻了:“你是外国人啊???”
他以为里奥就是天生肤色偏黑一点,怎么就还真掺上外国血统了?
“不是……我是中国人!你听我说完啊!”里奥抬手就往嘴里灌了一整杯啤酒,很不满,“我只是从小待在国外,我爸妈都是中国人,我爸有二分之一的藏族血统,我就稍微黑了点……”
“噢,但你名字也叫的很奇怪啊,中国人哪有这么取名字的。”
“名字是因为,哦,对,我爸妈也都是极限摄影师,然后名字是因为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他们都没发现就又出去登山了,后来是同行的一个外国人看出来我妈怀孕,把人拦下来才把我保住的,不然雪山上条件本来就差,孕妇肯定会出事……”
季皓川几乎是顺嘴就猜了,心说这都是什么电视剧剧情:“然后那个外国人叫里奥,所以你爸妈就给你取了个‘里奥’?”
“嗯。”说到这里,里奥才发觉自己原先的话题早被岔了个十万八千里,一口气闷完又一杯酒,声调都高了,“你能不能不打岔了!我就想说说我哥!”
季皓川呲着牙就是讪讪一笑:“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
里奥气的一连又往肚子里灌了好几杯酒,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说到哪了。
他当时去云县,是因为他爸妈在拍摄的时候出事故去世了,他就按照父辈们提前约好的那样,被张行止的爸妈领养走了。
“嗷,他爸妈跟你爸妈是关系很好的朋……”季皓川恍然说到一半,就被里奥瞪回去了,他赶紧伸手拉好嘴上的拉链示意自己闭嘴。
里奥这才继续:“我以前都是跟着爸妈在国外跑的。”
满口的英文,所以到了云县以后基本没法跟人正常交流,唯一一个能说上几句的,就是他哥张行止。
“我哥当时十六岁,还在读高中,他成绩可好了。”里奥捧着下巴就傻笑了两声,“叔叔阿姨把我领到我哥面前之后只说了一句让他好好照顾我就走了,结果我哥真的就记到心里了。他那个时候英文还讲的磕磕巴巴的,很一般,但为了跟我说话,他每天晚上都会自己偷偷背单词,还会想办法教我语数外,想让我跟上学校里的教学进度。”
季皓川发现里奥每次说到他哥的时候,脸上总会出现那种又崇拜又向往的神色。
“当时叔叔阿姨也常年在外拍摄,家里只有我、我哥,还有阿奶。”
就是张行止的奶奶。
云县的教育资源差,那里的英文老师都有很严重的口音,孩子们就更不知道里奥的英文发音有多纯正了,都觉得他是个外来的土包子,成天叽里呱啦些大家听不明白的东西,还有不少因为他肤色偏黑说他是黑人的,说他根本不姓“张”,也没有爸妈,是为了让大家觉得他也是中国人才偷来的姓。
加上那个时候里奥个子又小,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爸妈去世了,他是被托付给别人家的,不能给人添麻烦,所以刚开始被欺负的时候,里奥能忍就忍了,每次挨打都会很小心地把那些容易被看见、不好藏起来的地方保护好,就生怕被他哥看到了担心。
后来他哥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有一天睡觉前就把自己叫到他房间里去了,问他是不是在学校经常受排挤。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能说两句中文了,我哥为了练我的中文,每天回家都不让我说英语,让我哪怕说慢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原本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瞒下来的事,里奥愣是憋了许久也没能憋出几句一词,再加上他哥又聪明,翻着花样一问就把他的话全套出来了。
里奥到现在都记得那时他哥听完以后,蹲在他面前说话的模样,眼神澄澈又真挚,整个人都在发光。
说他有爸妈,而且爸妈都很爱他。
说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有相逢就有别离,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他爸妈是希望他可以早一点独立,等他什么时候考了年级第一,能跟同学把中文说棒了,就偷偷把爸妈留给他的信提前拿给他看。
“还说以后再有人问起来了,就说我是跟他姓的,现在他的爸妈也是我爸妈,还有阿奶,阿奶也姓张。”
听到这里,季皓川已经难受地灌完一大扎啤酒了,他完全没想到里奥这口貌似寻常的中文还有这来历:“你爸妈还给你留了信啊?”
“嗯。”里奥也不停地在给自己倒酒,道,“可能是职业关系吧,每次出去前都会给自己重要的人留话的,我哥写过,我也写过。”
季皓川鼻子酸了,这哪是什么简单的留话,这根本就是遗书啊遗书……
“我是后来才知道,我哥找我聊完以后的第二天就跟学校请假了,为了来我学校给我老师说我……哎!等等!我还没哭,你怎么就哭了QAQ!”
里奥是说到一半抬头看人才发现的不对,吓得他一双蛋花眼当场重出江湖,看着眼前又一次开始面无表情掉金豆子的大男子汉,顿时就慌了。
但季皓川依然跟没事人一样,边流眼泪边举杯,否认的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这个酒苦到我了。”
里奥:“QAQ……”
这人是觉得只要他不擦眼泪,他就没有哭吗QAQ
好歹更新一下借口库啊,这跟上次钟亦把他弄哭搬出的理由句式都是一样的QAQQ
难道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苦酒入喉,心作痛吗QA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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