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 第47章

作者:孤傲无碘盐 标签: 近代现代

裴丰年拍拍裴珏后脑勺:“谢谢你哥没有?”

裴珏说谢过了,脸上全是对自己爸爸的不耐烦。

乔云杉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只感到可笑——裴丰年一直把裴珏当做小孩子,无论说话语气还是动作都是对十岁小孩才用的。裴珏长这么大了,挺起身来都要比裴丰年还高,可裴丰年的教育方式根本没有一起跟着长大。

然而何止裴丰年如此,乔云杉自己的父母也有差不多的毛病,只是相较姨父来说这个毛病不严重罢了。乔云杉和父子俩道别,裴丰年说要送他回去,他笑起来:“我把小珏送回来,你又要把我送过去,何必折腾呢。”

裴丰年也笑笑,他转头让裴珏先回家,说要和他云杉哥抽颗烟。裴珏沉默点头,方才和乔云杉呆在一起时的活力完全消散,整个人钻回了死气沉沉的壳里。他朝乔云杉挥挥手,用嘴型说再见。乔云杉便也与他挥手道别。

乔云杉和裴丰年绕着小区散步,裴丰年说文琪又出去了,不知道在哪个麻将馆里,估计身边又有小白脸作陪。

裴丰年说他现在是整个小区的笑话,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议论他的头顶一片草原。乔云杉说:“小姨头顶也挺绿。”话里的讽刺不遮不掩。

裴丰年苦笑:“不说这个了……说你和小珏吧,我挺奇怪的,小珏怎么突然和你这么好了?”

“我哪知道。”

“可能是你招人喜欢。”

乔云杉嗤笑一声。

裴丰年却停下步子。乔云杉便跟着停下。他看到了裴丰年眼里闪烁的爱意,这爱意曾被二十多岁的乔云杉当做是毒药,被刚满三十岁的乔云杉当作是狗屎。而现在,三十三岁的乔云杉重新审视了这份爱意,发现它十几年来其实不曾变过。

乔云杉躲开裴丰年的视线,裴丰年则说:“云杉,我没想到……我和你有一天可以像这样,像朋友一样聊天……”

“我们本就该这样的。”

“是啊……”裴丰年说,“被文琪发现之后我总是想,幸亏不是你,幸亏我们分手了……要不然我就害了你。”

乔云杉看向裴丰年的眼睛:“你早就把我害了。”

裴丰年难看地笑笑:“不早了,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

乔云杉想问裴丰年自己还能不能得到一个道歉,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第39章

乔云杉赶在文娟再一次给他介绍对象之前回了南城。他说画室已经开始上班了。听到这个借口的文娟白乔云杉一眼,说破画室事儿真多。

初四的下午乔云杉便坐上返回的高铁。

依旧是裴丰年送他到车站。乔云杉随口问起裴珏的那套房子,裴丰年说是给裴珏准备的婚房。乔云杉笑,说准备的真早,又问裴珏谈恋爱没有。裴丰年说:“我哪知道,他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少跟我们说学校的事。”

乔云杉默默在心里心疼表弟。分明裴珏是裴丰年的亲儿子,可裴丰年放在儿子身上的精力不如给乔云杉的一半。乔云杉是想为表弟说说话的,只是他没资格管裴丰年的家事。裴丰年再爱他又怎么样,他永远都不是裴丰年的家里人。

乔云杉进站前被裴丰年叫住,接着落到裴丰年的怀里,停留短短几秒钟。

“云杉……”

裴丰年轻声唤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乔云杉点头:“你也保重。”然后转身进站。过了安检后他回头,看见裴丰年还在原地,乔云杉便朝他挥手再见。

初八才上班,因此回到小家后的几天里乔云杉做了一回宅男。谁约都不出门,谁要上门做客都不见,其中包括袁肃和何育祁。

乔云杉感动自己的好同事还惦记自己,感动自己的好学生还愿意敬爱自己。他婉拒了前同事和前学生的邀请,假装自己还在父母家,实在没有时间赴约。消息发送后他长长地叹气。

每天和他讲话的人竟然变成了段西元。只有段西元会固定在晚上八点发来视频或语音。这个时间的英国正是中午,段西元用午餐的空隙和乔云杉“维持感情”。

段西元一直很乖。小狗那样的乖巧。乔云杉才发现原来段西元装乖是可以保持这么长时间的,甚至他愿意在餐厅里那么多双无论黑色还是蓝色的眼睛前讨好他的乔老师。他已经乖到有些无措的地步了。但乔老师一天不原谅他他就得继续乖下去。

段西元给乔云杉拍中国学生组织的元宵晚会视频,说在国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浓烈的节日氛围。他把宿舍楼下贴的贺春节海报拍给乔云杉看,说一张海报上有狗、猪、龙三种生物,都不知道外国人到底要给中国人安排哪一个年。他还说在英国上学学到了好多国内都学不到的东西,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乔云杉心里总有些不太舒服——作为段西元的老师,他没能把毕生所学都教给自己的学生,乔云杉觉得遗憾。

段西元的讲话内容总是很琐碎的,他在絮絮叨叨如流水账一般报告自己的一天生活之时,乔云杉就越发觉得他像狗。像在地上打滚,翻来覆去渴求主人抚摸的小白狗。而憨厚可爱的小白狗形态段西元只给乔云杉看。

在视频之外的段西元依旧是他原本的那个样子,帅气阳光却又有一点点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和同学相处时能把自己的疯给隐藏得很好。段西元到英国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已经获得了几个追求者。这是乔云杉翻段西元Instagram时发现的。

那时已经是三月,段西元完成了一个小作业,和几个同学约着去了巴黎玩。他的Instagram每天都更新,每次都有一个男孩子给他留言,叫他“帅哥”。

乔云杉进了那男孩的主页,发现他在明目张胆地恋着段西元——他与段西元有合照,也有抓拍、偷拍。段西元很少与他互动,却给那张合照点了赞。

乔云杉退出APP,心想帅男孩无论走到哪都有人爱。那么帅男孩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爱上另一个帅男孩呢?

三月中旬,乔云杉辞去画室的工作。这一次他又没有向家里汇报。所有人里只告诉了裴丰年。而裴丰年为了自己的失败婚姻心力交瘁,无暇顾及乔云杉。因此乔云杉能够诉说的人就又成了段西元。

那天晚上乔云杉告诉段西元他打算歇一段时间就去找新工作。在说起这个话题时,乔云杉面对段西元难得露出了笑——他是对自己脱离了小画室,即将走向新天地而高兴。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乔云杉习惯性早起,刚吃完早餐就又接到段西元的视频请求。

段西元那边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然而视频一接通,听见的首先是KTV包间里震天动地的音乐声和嘶吼声。乔云杉皱了眉,段西元叫一声“乔老师”,语气里是无奈和讨好。乔云杉则没有好脾气,他问段西元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为什么在外面玩还要和他视频。段西元又叫一声乔老师,语气比前一声还要可怜,意思是,你别问啦,一时半会儿没法解释。

乔云杉一瞬间明白了段西元可怜兮兮的声音里传达的意思,于是他将声音软下来,问:“到底怎么了呀?”

段西元还没张嘴就被他的同学抢了先,一个女孩子说乔老师好,接着另外五六个小孩一起同他打了招呼。乔云杉给足了段西元面子,满面笑容地和他们讲了几句话后手机画面里又只剩下段西元一个人。他躲到了卫生间里,给乔老师赔不是,一个劲说对不起,说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了,今天一个男同学过生日,邀请他去KTV唱歌,唱着唱着却开始表白,段西元傻了眼,其他同学却都在起哄,段西元才明白过来这其实是一场密谋,所有人里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任由这一尴尬时刻砸到头上。他没有办法,只能说自己有一位年长的男朋友在国内,这下轮到表白男孩和同学们傻眼,他们都不信——段西元的任何社交平台上都没有神秘男友的影子,于是他们让段西元给男朋友打视频,不打不让走。

段西元请求乔云杉原谅他的鲁莽。乔云杉沉默了片刻,不大情愿地原谅了段西元。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他们有时候和伙伴耍起任性来地球都得围着他们转,天地都不怕更不怕给伙伴找麻烦。这样的恣意任性也就只有在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们身上不显讨厌和矫情。乔云杉原谅他们,是因为能够让他们这样任性的资本本身就宝贵。

乔云杉问段西元,表白的是不是那个总叫他“帅哥”的男孩。段西元苦笑一下,说老师你怎么知道。乔云杉不回答这个问题,他给段西元留下一个悬念,让段西元为此抓心挠肝。

段西元说复活节有个小假期,想回国看看乔老师。乔云杉自然是不允许的,他以老师的身份要求段西元乖乖待在英国,既然有假期就出去多看看世界。说完这话,他又问段西元还有没有钱,段西元冲乔云杉笑,整个屏幕上都是一张傻乎乎的年轻笑脸,他说:“有的。老师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呀?”

“你想多了。”

段西元撅一下嘴,然后问乔云杉能否在自己的Instagram上发一张老师的照片,好让那个男孩死心。乔云杉想拒绝,段西元紧接着补充:“不会让人认出你的,也不说你是我男朋友。”

乔云杉说你让我想想。

想了一整个上午,他给段西元发微信,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