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芋
他又从严塘手里的袋子中摸出一块芝麻糖,“如果我不开心的话……”
他说,“如果我不开心的话,我就变成一朵孤孤单单的花。”
“我要安安静静的,不开成一朵五角的花,也不理会风啊,太阳啊这些,”艾宝抬头看着头顶的樱花。
“就像那几个花花一样!”他扯扯严塘的衣袖,示意他去看他们头顶的枝干上一簇含苞待放的樱花。
严塘顺着艾宝的视线看了过去。
“艾宝要和这些花花一样,变成一个圆圆的花苞苞,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心事。”艾宝说。
严塘听完,有些不赞同。
“如果宝宝不开心了,”他纠正艾宝道,“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严塘说完,还指了一下艾宝左手腕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假如我第一时间没有在宝宝的身边,宝宝也可以和我打电话的。”他说道。
艾宝噢了一声。
“那好的吧,”他说,“那如果严严有什么不开心了,也要告诉我的呀。”
严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其实并不太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染给谁。
负面的情绪就像是一种病毒,传染性高,有时候又无药可医。
艾宝看严塘没有回答,却不依不饶起来。
他连芝麻糖都没有再吃了,牵着严塘的手摇了又摇,一遍遍问好不好?好不好的呀?
他眨巴眨巴自己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严塘看。
严塘被艾宝缠得无法了,只能点头,承诺说,“好。”
艾宝又高兴了起来。
他们两个靠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呆了许久,艾宝也没在多说什么了。
严塘看见艾宝沉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他连芝麻糖都顾不上吃了。
严塘想,也许艾宝现在正在和一朵樱花聊天,或者唱歌,也有可能他在和风一起跳舞,或者和樱花、绿叶一起开一次茶话会。
严塘从不小瞧每一次艾宝的发呆。
每一回,艾宝回过神来了,总是要和他分享他刚刚在呆怔中进入的世界。
那是一个未知的,神秘的,和严塘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风又吹了过来,从严塘的角度看下去,恰好能看见艾宝长而翘的睫毛,像蝴蝶的振翅抖了一下。
“嗨呀,”艾宝回神了。
他抬起头,凝视着严塘,笑了起来。
“艾宝刚刚和樱花在高高的树上面散了好久好久的步。”他说。
严塘便低头问他,“那你散步看见了什么呢?”
艾宝咧开嘴笑得越发开心了,他的眼睛弯弯,“我走了好久好久,最后在树上看见严严了。
“严严好好看的,我就决定落下来,落到严严的身边啦!”艾宝说道。
他抱住严塘,撒娇一样地在严塘脖颈处蹭蹭。
严塘看着身上蹭来蹭去的卷毛小脑袋,哑然了一瞬,而后也跟着淡淡地笑起来。
“你也好看的,宝宝。”严塘轻轻地对艾宝说。
第42章 玫瑰花开(七)
四十一.
“跳到花里面来吧,欢迎光临玫瑰世界。”
玫瑰花发出邀请。
——
逛完蔷薇园过后,严塘和艾宝便去了在蔷薇园东南角方向的盆景园。
盆景园以两座拱桥联系着蔷薇园和兰园,很是方便。
严塘和艾宝进入盆景园,里面景色和蔷薇园的可以说是全然不同了。
蔷薇园是铺天盖地的粉樱花和红海棠,热烈、浩大且直观,而盆景园则是各种各样层次不一的绿交相辉映,奇形怪状的塑石隐匿其间。
盆景园修建在一个小山坡上,设计者巧妙地利用了地形的变化,使得每条路上的观景各不相同,人走在此处不知远处有什么等着他。
充满了未知的乐趣。
“为什么石头会长出树枝枝呀?”艾宝指着一盆盆景问严塘。
“它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艾宝眨眨自己的大眼睛问。
严塘看了看他和艾宝面前这盆树桩盆景,他是不懂得怎么细细欣赏品味盆景的意趣的,大多沉迷于此的都是有着诗情画意的老一辈。
“……宝宝,石头里蹦出来的是孙悟空,”严塘纠正道,“这是叫盆景,一种艺术的表现方式。”
艾宝噢了一声。
他想了想,又问,“那盆景就是孙悟空在石头里发芽了吗?”
严塘看了看他和艾宝探讨的那盆盆景。
这树桩盆景的树桩确实是光秃秃的,跟石壁似的立在陶盆里,只有上头一点冒出一根向上长的树枝。
严塘揣测,这盆景应该是想体现,树的生命力旺盛,在寸草不生的壁仞上都能顽强生长。以此来激励观看的人什么生命的坚强一类的命题。
不过他这样给艾宝说,艾宝肯定是没办法理解的。
艾宝不吃这一套。
严塘只能实事求是地给艾宝说,“宝宝,我也不太清楚。”
他说着,把艾宝牵到盆景旁边竖着的解说牌处,“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读一下这个解说牌上面的内容。”
艾宝看着红木解说牌上面满满的字,惊得手里的半块芝麻糖都掉了。
“不,艾宝不想读这么多多多多多的字。”艾宝一连说了好多个“多”字,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拒绝。
但是严塘觉得,来植物园玩,学点东西回去也是不错的。
他尝试着和艾宝商量,“那宝宝,我们一起读好不好?”
艾宝又瞅了一眼红木底的解说牌。
上面黑色的刻字密密麻麻的,在艾宝眼前飞来飞去。
如果它是一块芝麻糖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几口把它咔吧咔吧嚼下去,艾宝想。
“那好的吧。”艾宝撅了一下自己的嘴,他抬头看了一眼严塘,“严严好幼稚的,还要艾宝陪着读。”
严塘有点无可奈何地揉揉艾宝的小脑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孩幼稚。
于是,就着艾宝咔嚓咔嚓吃着芝麻糖的声音,严塘和艾宝一块磕磕绊绊地把解说牌上的字读完了。
艾宝有很多字都不认识,严塘很耐心地一个一个教他。
解说牌上写得挺清楚的,严塘和艾宝刚刚谈论的那盆盆景属于典型的渝派盆景,也如严塘先开始所料想的,这确实是意在模仿一些少见罕有的“石壁树”,以此来表现生命的不屈。
读完之后,严塘问艾宝懂了是什么意思没有?
艾宝晃悠一下自己的脑袋,“当然是懂了呀!”他有些神气地说,嘴角还粘着芝麻糖的小糖屑。
严塘挑挑眉,就问,“那宝宝能给我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嗨呀,”艾宝又摸出一块芝麻糖放在嘴巴吃,“就是说,这个石头不是发芽的孙悟空,是一个很厉害的树树,我们都要去当这个树树!”
他说完又有点疑惑,“树树当树树当得好好的,为什么我们要去当树树呢?如果它并不想有人打扰它呢?”
严塘没懂艾宝的意思。
他们一边往盆景园最高的小山丘走,一边继续谈论这个问题。
“宝宝是什么意思?”严塘问。
艾宝咽下嘴里的芝麻糖,“树树的性格很好的,但是它不喜欢搭理别人,它喜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长大。”
“小时候,风呀,水呀,把树树带到哪里,它就在哪里安家落户了,慢慢长大,”艾宝说,“可能是在石头里面,可能是在泥土里面,也可能是在很安静很安静的沙漠里。”
“但是不论是在哪里,它都不喜欢别人的拜访的,树叶和花在它身上都不能一直留着的,小鸟鸟住几个月就要和树说拜拜了。”他说。
“所以呢?”严塘问。
他们走上一条蜿蜒的小路,这路也许是为了仿古,用青石板垫的。
台阶之间的石仞受了太多人的踩踏,太多雨水的冲刷,已经很光滑了。
严塘有些用力地拉着艾宝,怕艾宝一不小心踩滑了。
“所以,”艾宝继续说,“如果树树知道自己被这么多人知道,大家还都想变成它,它一定会不开心的。”
他看看身旁还有些不甚清楚的笨笨严严,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开始揣测不愿意被别人打扰的树树,”他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打扰了呀。”
严塘这才恍然大悟。
兜兜转转,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其实艾宝说的也不无道理,人类随意揣测一棵树、一朵花、一只虫、一滴水,未尝就不是愚蠢自大的开端。
把人类的意志输入与他们截然不同的事物之中,最后又被自我感动,大概人的狂妄便来自此。
“你说的是对的。”严塘点头赞同艾宝的想法,“确实很多人都没有思考到这一点。”他说。
艾宝头顶的小卷毛翘了起来,他有些得意地又摸出一块芝麻糖。
“所以,也许征求树的同意,在做对它的解读,也许更加合适对不对?”严塘问艾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