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眉猫
没有必要了。
余冉吃完早餐,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躲进房间里。
他下载了虹城本地的租房网,选择区域时顿住,当时那个沈阿姨说她住哪块来着?不太记得了,但记得离秀水很近,坐地铁就一个站。于是去查地铁路线图,想起来了,是在宝洞。
找了一上午的房子,看得头昏眼花,约了三家,都在一块区域,打算下午去看看,合适就直接定下。
门被叩开,纪肖鹤立在门口:“吃饭了。”
余冉摇头:“我不饿。”
纪肖鹤道:“那也喝点汤,阿姨炖了海带排骨汤,你喜欢的。”
余冉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在,你爸妈会吃不下饭。”
“不会。”
余冉抬臂朝他摆了摆:“你们先吃吧,吃完我再下去。”
纪肖鹤走进来,在床边坐下。余冉翻了个身,仰面和他对视。
卧室的窗帘没拉开,人影是朦胧的,气息的存在感更明显。
渐渐的,亲住了。
纪肖鹤的手从领口伸进来,在他肩头摩挲,唇舌动作温存。
余冉舒服地闭上眼。
吻徙到嘴角,到腮边。
他又重复:“跟我下楼吃饭。”
余冉抿嘴:“你真要气死你爸爸啊。”
纪肖鹤笑:“这话,我母亲跟你说的?”
余冉嗯了声。
纪肖鹤又笑:“总要说得严重点,才好吓到你。”
余冉不明所以。
纪肖鹤道:“就是心绞痛,他病情不重,很少发作。上回他发作是我和罗小姐分手的时候,服药就能解决的事他硬是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我那时候太忙,没空去,他打了个电话呵斥我,自己收拾东西出院了。”
“我这回会去,是跟他们表明态度。”额抵住额,挨得太近,声音也放轻了,“他们不接受,那我们不去面前叨扰。但他们自己要来,我们也没必要躲着避着。”
“可是,我还是想搬回去住。”余冉被纪肖鹤的气息笼着,心里平静,“我在这里只会是导火索,过年了,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纪肖鹤沉默地看他,片刻才道:“我昨晚想了半夜,想过去,想以后。我在想怎么会有人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后悔认识你太晚。”
“你从前怎么过的年?一个人,吃的什么?”纪肖鹤转了话锋,“你明知道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要一个人面对他,不怕吗。”
余冉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报了警。”
纪肖鹤的手从他眼角虚虚抚过:“这个伤再深一分怎么办。你对你母亲说有事找你,我也想和你说这句话,我希望你能多依靠我。我比你长十一岁,很多对你而言棘手的事对我不是,可你什么都不说。我知道你习惯万事自己扛,但那是过去,过去你只有一个人。你现在有我,以后也有我。”
纪肖鹤直起身,昏暗的光里,他们对视。
“你是我正正经经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我要介绍给所有亲人朋友的爱人,若国内允许,我也是要和你领一纸婚契的。在这个家里,你是主,没有客人在家住,主人搬出去的道理。”
余冉眼眶发烫,平复片刻,才压着声音说:“可是你父母……”
纪肖鹤说:“他们明白我的态度,也知道撼动不了我。老人家是讲体面的,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余冉被他握着肩从床上拉起:“下楼吃饭。”
两人下楼到了餐厅,阿姨正在添汤。餐桌是长桌,两位老人家各占一端,余冉和纪肖鹤并肩坐下。
大抵这家人都有食不语的习惯,吃完了才听主位的老人开了口,余冉心里一紧,却听他讲的是别的事。
“你罗叔那块地是怎么回事?”
纪肖鹤道:“这么快就来找您诉苦了。”
主位上的人声音沉了:“这是什么话?”
纪肖鹤给余冉递去张纸巾:“经过评估,我们最终认为现在并不是接手那块地的好时机。我不想浪费资金去接一块无用的地。”
“你是不知道你罗叔现在什么情况吗?当不得……”纪老先生咳了声,继续道,“也可以结个善缘,往后人家也会帮你。况且,那块地又不贵,还是规划的新中心区范围,趁现在接过来不好?”
纪肖鹤朝他颔首:“三年前就是这个说法,可只是传闻,至今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这笔资金已经另行规划了,打算投到青州的项目去。要是罗叔手上有更好的,我自然乐意和他结个善缘。”
不欢而散。
两人上楼,余冉还是没压住好奇心,问纪肖鹤:“罗叔是罗小姐的父亲?”
“嗯。”纪肖鹤推开房门,余冉进去后,他才跟入,轻轻地把房门阖上。
他继续道:“今年罗家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想把那块地转手,又不满意其他人出的价格,才找上我。其实那块地接或不接都无所谓,我也是想两家相熟,结个好。”
余冉好奇:“那你怎么不接了?”
“算是公报私仇。”他听见自己这话,笑着摇头,“我以为是好聚好散,可对方却把自己当我家的人,天天来管我的事,只好略作提醒,请对方注意身份。”
纪肖鹤把床头灯揿开,冲余冉招手,要给他涂药,余冉在床沿坐下,肩靠着他,看他拧开碘伏。
“这说明一个道理。”
纪肖鹤:“嗯?”
余冉一本正经:“感情的事不能随便。”
纪肖鹤也一本正经:“嗯,受教了。”
第32章
纪肖容搁下电话,对沙发上两位老人道:“他们今晚不回来吃,让我们吃就可以。”
她说完话,又走到餐厅招呼:“阿姨,可以端菜了。”
中厨房内传来一声好的。
客厅大灯亮着,纪肖容走回来,目光滑过厅内,莞尔:“二位这是什么脸色,人都不在面前,还端这副模样?”
纪老先生哼了声:“不回来吃?”
“说是事情还没办完。”纪肖容端起茶杯嘬了口热茶,慢条斯理地道,“说实话我有点摸不明白二位的心思。人家好好在家里待着呢,肖鹤当时在医院也说了,你们看不惯,他们不会来碍您的眼。可现在倒好,您二位自个儿来找不痛快了,这是图什么?”
纪老夫人沉着脸:“怎么,我们来儿子家过个年都不成了?”
纪肖容又笑:“有谁这么说吗?我是觉得您啊,当局者迷了。当初劝人家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今朝落到自己家就成这副模样了。”
纪老夫人噎了下,恼道:“这能一样?”
“不一样的就是当事人换成了你儿子而已。”纪肖容放下茶杯,“您二位就是当局者迷了,当初劝人家的道理放自己身上就想不通了。”
纪老先生伸手指着茶杯:“这个,和那个,怎么比?人家什么样,他什么样?”
纪肖容道:“人家什么样我不清楚,他什么样我是清楚得很。我是佩服这个孩子,当年读书时候就是年级上数一数二的,工作了,也在这挤破头的圈里拼出了名姓。这样厉害的人,跟那些靠着家世成功的比也不遑多让吧。”
“你还提家世,他那一家子的水蛭……肖鹤被迷住了眼,你也被糊住了?”
纪肖容摇头:“您不是调查过人家?人家敢壮士断腕,放弃学业背上巨债就为摆脱那个父亲,会是甘心被困囿一辈子的人?您就算不信他,您也信您儿子吧,他是个没分寸的人?他还能给人欺负了?”
纪老先生无法反驳,只能骂:“他是糊涂了!你是来干嘛的?气我的吗!”
餐厅里有饭菜香飘来,纪肖容见好就收,起身去扶他:“得,我来是陪您两位吃饭的,不吵,不吵。”
房子痛快定下,余冉和房东签了合同,他不愿露面,搬家接人等后续事宜拜托了唐助处理。
两人驱车从宝洞回来时路过虹城中学,纪肖鹤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余冉猜他意图:“你要带我故地重游吗?”
去年……不对,算前年的事了,星光盛典那晚,他就是带他来这附近吃的宵夜。
“不去那家。”纪肖鹤瞥了眼倒车镜,变道到左转道,接着说,“去另一家,有隔间。”
他说的隔间就是半封闭的卡座,三面封闭,一面垂着深红的半截门帘,还拉不拢,中间空了道缝。他们挑的卡座在走道尽头,倒不用担心有客常来常往。
纪肖鹤伸手再试了下,余冉在翻餐单:“可能是时间太久滑轮不灵活了。你要吃什么?中餐和西餐都有,这个日本豆腐饭好吃吗?”
纪肖鹤瞥了眼餐单:“没有尝过,餐单更新了。”
“那就这个吧,试试。”余冉把餐单递过去,靠着椅背看他,“这家店你从前也常来吗?”
纪肖鹤翻动餐单:“嗯,这一片我都常来,这家店是我毕业那年开的,我来的次数不多,不过很多学生喜欢来这里。”
余冉看出来了,刚刚路过几桌都是打扮时髦的少年少女。
吃完,商量着去附近的小公园逛一圈。
余冉戴上口罩和渔夫帽,和纪肖鹤先后从卡座出来,路过走道边的一个雅座,桌上的餐单忽然掉了下来,正砸在余冉脚边。
他顺手捡起,放在桌面上,才发现这一桌都是女孩子,个个盯着他,目光透露出探究。
“谢谢。”
余冉被这伙女孩子盯得汗毛倒竖,差点以为自己没戴口罩,匆匆摇头,跟在纪肖鹤背后下了楼。
隐约听见个声音在背后说:“看起来好像……”
他心里纳闷,不会吧?这样也能认出来?
外头起了夜风,树叶沙沙作响。余冉裹紧外套,抬头瞟见虹城中学的钟楼,钟楼上装了灯光,夜晚也依旧醒目。
他心里一动,看向纪肖鹤:“要不,去学校走走吧,好久没去过了。”
纪肖鹤也看向钟楼:“好。”
慢悠悠走了十分钟,才过了马路,走到虹城中学门口。这时候学生早放了假,只有门卫守在保安室里。
隔着几步远,都能听见保安室里蓝牙音箱在放电视剧的声音。纪肖鹤去露了个面,电视声音停了,保安出来开了人行的小门。
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路灯亮着,只是灯罩多年未清理,积了一层厚灰,光照不分明,前路依旧黑魆魆,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吹拂树叶的动静。
余冉刹住脚,把纪肖鹤也拉停了:“等等。要不我们还是去逛小公园吧。”
这环境……余冉满脑子都是厕所鬼影、教学楼顶打不开的门之类的经典校园鬼故事。
纪肖鹤立在原地含笑看着他。
余冉并不想表现得太怂,站直了,一转眼,看见面前高耸的教学大楼。忽然,回忆就像蝴蝶一样从各处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