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葡萄架铁蹄下
罗女士说到此处,一旁丁行立无不怨恨道:“何止是不亏欠,只怕是被你亏欠了吧!”
罗女士心中咯噔一下,下一瞬丁行立就把她一直不愿去面对的可能性给撕开了——
“我爸清清白白做生意,恐怕就是因为你才被陷害的,人家压根就是奔着你来的,算我家倒霉,被你害成这样!
“我妈在的时候,哪一年日子不是顺风顺水的,当年我就让我爸别让你们娘俩进门,他不听劝招进了两个丧门星和白眼狼,阿姨,你克死了前夫不说,现在又来祸害我爸了吗?你祸害就罢了,那能不能管教好你儿子,别做些伤天害理、忘恩负义的事情!”
罗女士一听这话,只觉两眼发蒙,脸上青白交错,一惯的优雅有些难以为继,她最忌讳的便是这些话题。若是在以往,儿子必定维护她,如今却鬼迷心窍,冥顽不灵,如失了魂一般,任凭人侮辱。
她哆嗦着嘴唇,目光四下搜寻,寻见了茶几那里一根眼熟的铁棍,当即抽出,抽在了儿子背上,“你听见了没有!有人骂你妈克夫命,骂你忘恩负义,你还要固执下去吗?”
挥完这一下,她便失控了。“从小到大,除了你离家出走那次,妈妈没打过你,但你让丁家替你承担后果,这一顿打为不为过?”
“不该要的别要,要不起的别要,你实在想要——那也别拖累父母!”
打在儿子身上,心中揪着疼,疼到她止不住落泪。
丁行立却讽道:“阿姨,我爸怎么用这棍子打我的,你可都是见过的。你这个力道,能让他知道错么?能把我爸爸放出来么?您瞧那位小李总,正瞧着呢,这力道,能让人解气么?”
罗女士抬头看去,只见李无恙还坐在餐桌旁,背倚着座椅,神色如常地望着他们这边,双手微微抬至胸前,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刚刚什么时候把这枚戒指戴上的,除了沈赋臣。
沈赋臣曾经见过他数不清多少次在工作间隙,将这枚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取出,戴上,取下,那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样子,仿佛这是他千方百计窃来的宝物。那时候他对自己的老板感到无比的怜悯。
而此时他同样也对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位主人翁而心生同情。他也是恶的参与者,甚至是许多次恶的参与者,他本有着最正常的喜怒哀乐惧和同理心,但却视而不见反施恶,因此心怀愧疚,深感不安。
在一段日子前,小李总曾指着影视中某个情节,问他:“有用?”
他回答说:“正常情况是的。”
因为这世间大多数人享有的都不止一个情感,所以所需要付出的也不止一个情感,于是需要选择,需要取舍。尤其是血脉恩情浓于水,不论是真切的感情,还是对恩情的执着,抑或对自己良心的约束,永远将是一个人的软肋。
他没有将此番解释说出,那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那少年浑不在意地说:
“我这里,就没用。”
他收回思绪,看向前方,担忧神情也落到了罗女士的眼底。
在这位助理悲悯之色的对比下,那少年的冷漠更令她骇然。
她身体轻轻一颤,不安地转了转棍子,可却无法再下手更重,然而猝不及防之间,手中铁棍猛被夺走,只听丁行立道一声:“您要是不忍心啊,我来帮帮您好了。”下一瞬,铁棍猛击在郑北阳的膝盖上。
剧痛激起冷汗,郑北阳没能稳住,跪倒在地,扶住茶几才勉强保持身体的直立。
罗女士见状崩溃大哭,哭泣毁了妆容。郑北阳已经许多年没见到母亲如此狼狈了。再次走进一段婚姻,她整个人都比那些年带着他辗转漂泊时年轻了许多,可又在这一瞬间全数崩塌。
他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唇,无声说:“您别哭了。”
他其实并未觉得疼痛,因为从今天见到李家别墅开始,便又一种痛感缓缓被撕开,到此刻,所有筋、脉都已断裂,只剩下那微末的血肉还联结着,他小心地维持着这最后的联结,又悄悄走了一遍过往。
然后他慢慢地把最后的联结,轻轻一扯,说:“您别哭了,我——”
忽地,手机铃响起,他震了震,而屏幕上的名字也被罗女士收到眼底,她急急瞥一眼李无恙,道:“北阳!现在就和他说吧,和他说明白,说了我们去医院——”
听她此言,李无恙立即起身,大步走了过来,道:“还没有,商量好?”他盯着郑北阳的手机,眸光森冷。
郑北阳抬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请稍等一分钟。”
他接通了电话。
李无恙慢慢握紧了双拳。
郑北阳耳畔是他亲爱的阿未关切的声音,他静静地听着。
因为没有回复而渐起焦急,江未追问着“怎么不说话?”、“北阳,不方便说话吗?”
他有些贪恋地听着,突然盼着他能再说多一些,久一些。这是他永远也无法听够的一分钟。
“阿未,我觉得我们各自家庭的压力都会比较大,所以我考虑了下,我们还是——
“分手吧。”
第55章
“江未啊,这两天是不是没休息好?明天系里的那个会你就别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定科的事儿之后我和你单独说。”
地铁穿行声轰轰,江未斜倚着座椅挡板,听完严老师发来的语音,敲了两行字回复过去。随地铁空调已开,空气不太新鲜,出去后人潮翻涌,他被推搡着随着大流出站。
回到公寓,看到里头依旧空无一人,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习惯性地又翻出手机,这时有电话进来——
“至安。”
“哥!”至安的语气颇为雀跃,“中考成绩出来了!我能去你的高中——就是一开始你和小郑哥一块读的那个!”
……
“哥?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江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充满惊喜,“那太好了!终于可以完全松口气了。”
可能还是他的声音惊喜不足,或是意识到他近来正在烦恼,至安兴奋的语气也收敛了很多,“是的……哥,你和小郑哥的事……”
“我们没事——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么?”
“哥,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我有几个同学一起约着出去玩……”
至安说了个地名,他也没听太清,似乎是寄城唯一的那座山。至安说得犹犹豫豫,生怕他不同意,又补充道:“有大人陪着的,有个同学的哥哥会跟我们一块儿去的……而且他们票都帮我买了,都很希望我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