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葡萄架铁蹄下
“那哥俩和好了!”何淼一脸八卦地拽住前面脚步匆匆的另一个同事。
对方神色焦急:“什么哥俩?”
“就江未和他弟啊,我刚看见他弟送他过来!”
“哦对对,江未来得正好,严主任办公室那儿闹翻了,快给他发消息过去劝架啊!”江未没来得及看到这条消息,他已经在严老师办公室不远的地方了。
那里聚了不少人,却奇异地无一点嘈杂。江未走近,看见人群中央,老师满脸怒火,而严争脸上很明显一道巴掌印,但神情却平静至极。
江未停下脚步,前面严争也突然开口:“爸。您别再给我介绍你朋友家的姑娘了。我改不了的。
“之前,我一方面觉得我怎样您都管不着,一方面又盼着您能接受。
“我甚至想,要是找一些您更加不能接受的人当男朋友,到最后您会不会就觉得,阿久相对来说还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么您到时候就不会去联合他家里逼我们分手,甚至在他家里反对时还帮帮我们。
“但是刚刚我忽然想通了。我想当医生还是学艺术,我想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喜欢哪个男人或是哪个女人,这些都是我的自由。
“我不需要您认可,不需要您支持。我还一直没告诉您,我已经正式改名,严筝,风筝的筝,我不是您期望那个严争,而是我自己想要成为的严筝。我不为您而活,所以如果您执意要杀死真正的我,我也必定反抗到底。”
严筝坚定说罢,转身离去,半长的头发散开,随着行走轻扬。他离去的身影,好似真如一只无拘无束的风筝,让江未看了许久许久。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严锦康瞬间苍老,他走回办公室,颓然坐下,沉默不语。
办公室一片混乱,一个相框被打碎在地上,是年轻了二十岁的严锦康抱着小严筝。
江未也一直静默,直到严老师如梦初醒般唤他:“江未,你来了啊。”
“这是我的申请表,麻烦您签下字。”江未把那张折叠起的申请表展开交给他。
严锦康摘下笔帽,正要签字,目光却一僵,不解道:“怎么填的是——”他说着自己就立即反应过来,看着江未的神色变得复杂,然后缓缓把笔放下。
“填这张表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吧?”
江未说:“没有的,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在神外和免疫两边选一个的。”
“那你更喜欢哪个呢?”
江未不语。
“以前我总和严争夸你,我总觉得你懂事成熟,聪明努力,拎得清轻重,不像他,只会说这个不喜欢那个不要,反正我让他做的,他都不乐意,他做的那些,每次又都让我火冒三丈。小时候他喜欢玩女孩子玩的那些,我骂他,他就敢闹绝食,长大了他要学画,我替他改志愿,他就不回家,不好好上课,成天泡在其他学院,到现在……”
他苦笑了一下,“你也都看到了。今天他和我吵,其实是我这两天给他安排了个相亲,他就喊院里所有人,恨不得举个喇叭说自己是同性恋。我总以为他就是故意和我对着干。
“直到刚刚,我才想到,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和阻碍,放弃自己喜爱的东西,一定特别难过。也幸好,严争没有真的屈服于我对他的期望和要求,他还能有更多选择的机会。小未你也一样,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你心疼家人,但你看你弟弟现在情况越来越好,而且我也听之前你弟弟的主刀,那位周大夫说,他们接下来会帮你留意赵且来的,你之前出国交流,不也在找他么?更专业的事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你要帮助你弟弟,方式有很多,不必搭上自己的梦想。
“多为自己考虑,这没有关系的。”
江未离开老师办公室时,眼前氤氲着一层雾气。
母亲逼着他分手的那个夜晚,与郑北阳分手的那个夜晚,还有刚刚过去的这一夜,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出现,最终画面定格在那章重新打印的定科申请表上。
后来他无数次感激那个时候严锦康的劝说,让他纵容了自己当时的脆弱。在往后充满着忍耐与束缚的近两年岁月里,在神经外科的学习与实习几乎是他最大的轻松与慰藉。
李无恙18岁那年早春,与至安患有同样罕见疾病的免疫学科专家赵且来,被他想办法从美请回国。至安开始接受新阶段的治疗。此时,江未与李无恙的恋人关系维持已半年有余。
李无恙18岁那年夏,李无恙拿到了驾照,放假时接送江未往返看望父母和弟弟,平日里时常出现在S大和附院之间的路上。尽管曾未公开,但有些事在江未同学同事眼中早已悄悄变味。
李无恙18岁那年秋末,江未与他相识步入第十个年头,他已开始习惯更加亲密的相处方式。
日子千篇一律,可也规律顺遂,再无风波。他潜心学业,也做了不少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所以也算不上得过且过。
而对于李无恙来说,却似乎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开始。江未最初还曾想过,或许有一天,少年热情会消退。而时间只是加深了李无恙对他的依赖与热情。
作为恋人,李无恙在生活上面面俱到,无可挑剔,对于江未的事,向来乐此不疲,甚至时常小心翼翼。
江未总有恻隐,如果再把心中的时间,往回拨上七八年,看到少年高大的身形渐渐缩小,变成初见时那么小一只,这时候,隐隐横亘着的隔阂似乎也都能消融。
只是他从来不显。不过分冷漠,也不复往日亲昵。过去那么多年的陪伴,就已经促成了少年如今的执念,此后,他给不了回应,也就不能再给回应的错觉。
他能把不甘压下,也能将心软压下,只有总有些东西,终究是压不住的。
李无恙18岁那年冬,东部沿海地区,气温十年来第一次降到零下十度。江未陪着父母看了会春晚,爸妈与至安早早便睡,他走到阳台,把窗户开了一小条缝,寒风吹进来,李无恙的车还停在楼下。
去年的除夕,李无恙便有意与他一同度过,江未没同意。这一年,李无恙再一次提起,江未自不可能为他放弃与家人团圆,其实如果让他上楼吃顿饭,父母必定欢迎。
只是一来,相处久了,有些细节也成了习惯,当初他谨小慎微,还不是让院里的人发觉,如今在父母眼皮子底下,更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二来……还有气没平复,江未不太想让这件事随随便便过去。
缪伦下半年刚参加实习,年底轮转到神外,江未也难得碰上个同龄人,不过与对方约了个长期饭友,被李无恙瞧见,对方似乎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
若非昨天他有事经过院长办公室,恐怕等缪伦真被调离了附院,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江未气没消,李无恙也知道他气没消,自己也有气,恨不得那个缪伦永远别出现了。
可江未不理他更让他接受不了,假期结束,二人返程,车内沉寂了一路,李无恙道:“哥哥,别生气了。不调他了。”
他双手在方向盘上用力握了两下,然后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接着说:“而且,你们院长,说有个项目,可以给哥哥。”
江未问他什么项目,李无恙一字不落地复述了那位院长的回复,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谁料江未听罢,气得脑袋发蒙,当即就去拉车门,“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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