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户千灯
陆难轻轻拍着怀中人单薄的后背:“乖,不怕。”
他想要安抚对方:“这不是你的错。”
却没有多少效果,林与鹤哭的时候也没有声音,肩头不停在颤抖,只在话音里泄.出哭腔。他摇着头,说:“我本来能见她的……她给我留下过磁带的,我没有放好,被弄坏了……”
林与鹤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并没有消失,甚至没有被忘记,再展现出来时依旧带着鲜红的流动的血色。
“还有全家福,妈妈.的照片,挂在爸爸书房里,可是搬家的时候,我去家里看,才发现满地都是垃.圾,全家福掉在地上,没有被拿走,相框和玻璃都碎了,照片上还被人踩了脚印,怎么也弄不掉了。”
陆难强行掰开了他紧攥的手指,被那细白的手指掐握得生疼。
林与鹤已经完全崩溃了,陆难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真的可以从人眼睛里成串地涌.出来。
而如此伤心的嚎啕,居然还不敢放出声音。
只能小声的,像是幼崽濒死的哀鸣。
“我梦见,妈妈回来找我,问为什么踩她……”
“我对不起妈妈,我对不起她……”
085
林与鹤一直在掉眼泪。他好不容易愿意开口, 陆难想等他把所有的痛苦疮疤一并倾诉出来,但很快林与鹤就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只会翻来覆去地小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
他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甚至让人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因此缺水。林与鹤哭得缓不过来,又有些气喘,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 脸色变得惨白,陆难不得不再次伸手过去, 捂住了林与鹤的嘴。
防止他又一次过度呼吸。
陆难的手掌覆着那湿漉的柔软, 掌心下的翕动急促又虚弱。但湿得最厉害的并不是掌心内侧, 却恰恰是他的手背。
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 砸在紧绷的手背上, 溅起点点水花。
微凉的温度, 却灼得人生疼。
那些砸落的眼泪滑到男人肌肉轮廓分明的手臂上, 混杂着被挣扎着划出的抓痕一起, 汇成扭曲流淌的血水, 顺着小臂缓缓滴落。
陆难花了很长时间, 好不容易才把不停在发抖的人安抚下来, 让对方不再蜷缩着伤害自己。
也好险,让林与鹤艰难地撑了过去,没有再次诱发过呼吸。
客厅空间太大了,四处不着边, 陆难把林与鹤打横抱起来,抱着人去了卧室,关掉所有灯关,拉上厚厚的三层窗帘。
室内骤然昏暗下来,透不进光,营造出了一个收拢的空间,勉强让人觉得安全。
陆难把林与鹤用柔软的被子裹了起来,裹得很严实,很暖和。他在黑暗里给人喂了一点水,中间还加了几勺秋梨膏,给人垫一下胃。
林与鹤始终没有什么清醒的回应,不过也没有反抗,喂下去的水他勉强喝了些,聊胜于无。
陆难喂完就把碗放在了一旁,把人揽进了怀里。屋内并不是全黑,依稀能看到一些光景,陆难抱着人,看着他睁着眼睛默默地掉着眼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次眨眼,都有水珠从眼睛里掉下来。
陆难最开始用的是纸巾,轻轻帮人拭去脸上的水痕。但林与鹤的皮肤太薄了,干燥的纸巾擦久了也会蹭得发红。后来陆难就换用了湿巾,擦掉眼泪再吻一吻,在那湿漉漉的柔软脸颊上。
等林与鹤的气息好不容易平缓了一些,陆难才问。
“全家福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知道林与鹤现在不可能安心休息,而刮疮流脓要尽可能地早些解决,不然以后还是会痛。
昏暗的室内沉默了很久,只能听见林与鹤虚弱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才有低哑的声音开口。
“我十一岁的时候。”
那年是林父和吴欣结婚的第二年,也是林与鹤被迫搬去吴家的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林与鹤低声说,“爸爸结婚的时候说过,就算以后要去继母的城市住,也会把苍山的房子保留着,因为这里是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要留着做纪.念。”
“结果……结果一年后要搬走,他立刻就找人把房子卖掉了。”
说着说着,林与鹤的鼻音又变得浓重了些。
“我去问他,不是说过要把房子留下来吗,他说家里要用钱,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们会搬去更好的房子里住,让我懂事一点。”
懂他大.爷的事。
陆难缓缓地吸了口气,一边用湿巾帮人擦脸,一边在心中暗骂。
陆难几乎没有骂过脏话,因为之前没有人值得他生气,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早在他开口骂人之前,那些人也早就被吓软了。
但这次不一样。就是这句由敷衍又毫无担当的家长说出的“你要懂事”,不知把林与鹤之后的人生害得有多压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些打击?
而且如果一开始林峰不给林与鹤希望,后来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陆难等林与鹤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问。
“磁带呢?”
“磁带是怎么回事?”
磁带这件事明显对林与鹤的伤害更深,以至于他刚刚崩溃时都不敢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