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anana
外婆会招呼我说,聪聪,来,跟外婆上来。
外婆打开通往阁楼的木门,我们走进阁楼。
父亲说:“我们回去整理东西,阁楼里供奉着一个牌位,你妈妈看到了。”
我说:“我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带我上去,阁楼布置成一个男孩儿的房间,有好多玩具,木头火车,木马,还有四驱车,溜溜球,滑板。”
父亲说:“你是没看到,我们去整理东西,现在更新潮了,还有iPhone,iWatch呢。”
我说:“外婆说,聪聪,你在这里玩吧,想玩什么,这里没有的,就和外婆说。”
父亲说:“你妈妈的房间就很简单,除了书,就只有一架古筝。”
我问:“小姨的呢?”
父亲说:“那不得了,都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还有签名版的!”
我笑了,说:“妈妈说小姨要回国,估计就是来取海报的,怕妈妈都给她扔了。”
父亲也笑。
从阁楼的一扇大窗户往下看,能看到外婆家的天井,四四方方,一棵树长在正中间,好高,好大,枝头结满果子。我问外婆,外婆,这是什么树啊?
外婆说,是枣树,结出来的枣子很甜的。
我吞了口口水,我趴在窗口,看着那枣树,妈妈从枣树下经过了,她在喊我。我想回话,外婆却拉了我一下,我们躲在窗户下面,我说,妈妈会着急的,外婆,我要走了,我不能让妈妈着急。
外婆看着我,摸我的头发,说,聪聪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我说,谢谢外婆夸奖。
外婆问,可以再陪陪外婆么?
外婆说,聪聪啊,外婆以前也有过一个男孩子,可惜没能生下来。你知道吗,外婆连名字都给他想好了,也叫聪聪。外婆希望他聪明,不过现在外婆后悔了,或许应该叫安安,平安就好。
我说,怪不得妈妈叫安心!是为了让外婆安心呀!小姨叫安逸,是为了让外婆安逸呀!
外婆说,不是的,外婆希望小姨自己安逸。
父亲说:“你妈妈吃了不少苦,她都不说的。”父亲说,“她有时候只是不想失去我们,不想失去你……皓文,你不要怪她……”
我说:“我和秀秀分开和母亲没有关系,我不怪她的。”
父亲笑着道:“老婆还可以再找的嘛。”
我笑了,我们父子俩隔着电波互相笑了会儿,母亲的声音飘出来:“洗澡水放好了。”
父亲叮嘱我:“记得多回来看看啊。”
母亲催促他:“我们又不是没人服侍要儿子回来服侍,快点去洗澡!”
父亲走了,又是母亲和我说话了,她说:“你忙吧。”
她问我:“几点的飞机啊?让老田去接你。”
我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我说:“可能早上六点多到吧。”
母亲说:“这么赶?”
我说:“没事的。”
我说:“睡吧。”
母亲说:“其实九点就睡下了,做了个梦,就醒了。”
我说:“噩梦?“
母亲说:“梦到我在老家的阁楼里,看楼下的院子,看到你和秀秀往外跑,我就和你爸说,他就在我边上,我说,你快去喊他回来,你喊皓文回来,秀秀疯疯癫癫的,不可以跟她走!”
母亲说:“房子卖给了一家餐饮集团,将来会变成会员制的餐馆。”
我说:“蛮合适的。”
我想说,秀秀不是疯疯癫癫。秀秀只是不像母亲,不像母亲接触到的任何女孩儿。小时候,她抓蚯蚓,引蚂蚁,扑蜻蜓,养蜘蛛,养蛇,在泥巴地里打滚,爬树捞鱼,天不怕地不怕,她长大了,她还是总是满手的泥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想尖叫的时候就尖叫,想跑了就跑开,她不关心环保,不关心养老院里风烛残年的孤寡老人,不关心自闭症儿童,她没有什么爱可以分给别人。
但是她也化妆,也穿裙子,每天喷不同的香水,也穿高跟鞋,也去看画展,去听歌剧,她听得很认真,从不打瞌睡,她讲究喝酒碰杯时玻璃发出的响声够不够清脆动听。
她做过最疯狂的事,可能是送了我一个花瓶,又自己砸碎了它。
不对,还有一件,她把婚戒脱下来,扔了,害得我和蜀雪在雪地里找了好久。戒指戴在蜀雪的左手尾指上竟然很合适。
我趁蜀雪睡着时,偷偷量过他左手无名指的尺寸,我去买了新的戒指,我想给他。我不敢给他。我怕他也会把戒指扔了,我怕他把戒指还给我。他现在戴着的是秀秀的戒指,他要是想扔,想还,我就和他说,这是秀秀的戒指,你要扔你要告诉她,你要还,也应该还给她。我会这么和他说的……
妈的。
他妈的。
我为什么又想到他,他就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那么近,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了,我为什么还会想到他?我在想的明明是一回头看不到的人。秀秀,母亲,父亲,展嘉,许延宸,外婆,复云生……
复云生……
对,复云生。
有一年,我和秀秀一起回老家看外婆,母亲不知道,秀秀提议的,她那时候沉迷微缩模型,想找一间清朝古建当模版,我听了就想到了外婆的老宅。
复云生是外婆找来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施肥,修剪枝桠的园艺工。他不光是个园艺工人,他还兼职送外卖,兼职倒卖演唱会,粉丝见面会门票,微信里一千六百个好友,三百个群组,他的电话号码还被他到处张贴在老公房的墙壁上,通马桶,修空调,样样都行。他的梦想是每天吃饱,每天睡够,想坐爱的时候有人能爽一爽。他家人帮他安排的理想是继承父辈衣钵,做个名满全国的花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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