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食美人 第56章

作者:长安王 标签: 近代现代

言下之意便是唐门还有弟子能与戴真言走两招。不过各派首脑心中雪亮:每家带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唐千万真有优质弟子怎会不领来耀武扬威?

唐门要撑面子,一旁憋气良久的淮阳子就不干:“那敢情好。届时老道必携劣徒前来叨扰,还望唐门老少英雄万万不要手下留情。”

静宁散人此时不宁不静,看来唐门和武夷剑派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唐千万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散人尽管前来,唐某必然倒履相迎。”

唐千万的态度也很明确:来就来,谁怕谁,看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话到此处,两人再不交谈,台上氛围一时颇为尴尬。站在祭天台中心的戴真言也是手足无措,他本人完全没有争夺盟主宝座的意思,一时激愤上台动武,到了现在气也出了怒也平了,台下一阵阵的喝彩倒让自己面红耳赤。耳闻有人叫出了“戴盟主”的字眼,戴真言吓得双手乱摇:“俺当不来盟主,俺不成···”扭头去看师叔,师叔居然在闭目念经,这可如何是好?戴真言想走不敢走,欲留不愿留,身负清凉寺三大神功的戴小英雄居然有哭场的趋势。

苦痴默不作声我大可理解:虽说是无心插柳,但戴真言若真顺势当了盟主,对他清凉寺有百利而无一害。得道高僧即便自己得证因果,总也要为身后的门派考量考量不是?我正做着独到而专业的分析,感觉明珠扯我衣袖:“那戴真言好厉害,你打得过不?”我很奇怪:“打得过如何,打不过又如何?”明珠舔着嘴唇,脸上居然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火热:“眼下情形,若能胜过戴真言,盟主之位便十拿九稳。你以铁脚帮的名号出阵,胜了那傻大个儿,我铁脚帮不就出了一位武林盟主了嘛。”

这妮子,好大的野心。她也不想想自家哑嬷嬷的赏红有多高,打不打得过先不提,万一被眼尖的瞧出破绽,铁脚帮出不了盟主不说,且永世无法在武林立足。

反正周围喧闹得紧,我就懒得维持自己天生哑巴的形象,干脆半蹲下身子给明珠仔仔细细剖析为什么本人不能上台打擂,理由都是很合理的,比如打着打着被人看到了喉结啦,又比如打着打着顺手使出了青霄功夫啦,再比如打着打着胸口的大鸭梨蹦出来啦···其实戴真言比之师妹还是稍逊一筹,凭我眼下身手,大可不显山不露水地拔下一筹,之所以百般推拒,主要还是因为一上台就会被青霄诸人盯着,被老东家盯着我就会浑身不自在,浑身不自在就会紧张,紧张就会露马脚,露马脚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可真的亏大了。

明珠满脸的不甘,瞅瞅在台上似哭非哭的戴真言,道:“好嘛,不去就不去。难道傻大个儿真成了武林盟主?”我挠挠后脑,心道:清凉寺作风正派,寺里高僧慈悲为怀,真成了武林执牛耳者,说不定对自己还能宽大处理来着。这么一想,愈发觉得戴真言霸气侧漏,盟主之位非他不可。

苦痴不作声,淮阳子也是一副默许态度,再加上台下群众的呼声,戴真言的屁股似乎已经挨着了盟主宝座。“不知青霄可有青年才俊上台展示?”唐千万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头递给了始终不发表意见的青霄掌门。“戴小英雄武艺过人,便是唐少侠与元音道长也非本派弟子能够匹敌。青霄实不敢上台献丑,凭白污了各路英雄的眼。”

轻纱颤动,师妹的声音不卑不亢地传了出来,穿透喧嚣的鼓噪,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地响起。轻轻一言,比起狮吼功的势不可挡另有一番风味,正大呼小叫的江湖客不由得心中一凛,纷纷安静下来。

青霄在四派之中实力最弱,我估摸师妹根本没有夺取盟主的打算,毕竟青霄声势大不如前,即便赢了比试也难以威服白道诸派,是以干脆以弱示人。

“谢掌门功力不俗啊,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堂堂青霄必然人才济济,谢掌门不妨请出最不成器的一两个让老朽开开眼界。”

唐千万不依不饶,就是得拉青霄下水。我稍一考虑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禁心头火起——眼下两场比武,他唐门明显是最弱的,这老头儿心里失衡,非让青霄上台出丑,事后也好说:“四大门派,清凉为首,武夷次之,唐门稍逊,青霄嘛,那是真的不行。”

我阴着脸问明珠:“你是不是很讨厌唐门老儿?”明珠见我浑身散发着杀气,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道:“是不太喜欢···”我一拍大腿:“好,本副帮主代帮主出气。嗯,呆会儿散会,咱们把那臭老头儿眉毛拔光,如何?”明珠听到要拔眉毛,大感有趣,火上浇油道:“不如再在他脑门儿画只乌龟,要用那种永远洗不掉的墨汁。”

我点头称是:“不错不错,想来必定十分解气,哼哼哼。”

明珠不知副帮主为何突然变得这般血性,但心愿顺遂也很高兴,便陪着我一同傻兮兮地冷笑起来。

我反正一身污水,也不怕再沾点骚,但师妹既已成为一派之长,做事自然顾虑良多。虽然知道唐千万不怀好意,云瑶仍然不紧不慢地道:“唐门主定要见识青霄功夫?”唐千万哈哈一笑:“久闻青霄剑法威猛绝伦,老朽向往已久,万望谢掌门不要推辞。”

云瑶点点头,起身向青霄阵营走了两步,这才朗声道:“易师哥,还请上台来。”

我就知道,青霄还能拿出手的就剩那几个,师妹身为掌门不能亲自上阵,十有八九便是师兄了。身后传来响动,我猛然想起师兄可是这边阵营的,于是赶紧低下头去。我盯着地面,瞥见一道影子自后方移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和我的影子重叠,那瞬间的时光似乎慢了许多,我总觉得师兄正站在一旁打量眼前这个微微熟稔的妇人···其实那完全是错觉,师兄只是单纯的路过,如果非要说谁入了师兄的法眼,反倒是瓷娃娃似的明珠被师兄瞥了两眼。

人影交错,师兄走远,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才敢抬头去看,师兄似乎并无多大变化,不过唇上胡须更加密实,散发气质愈发沉稳。师兄到了台上跟四位掌门行礼完毕,这才道:“小子易云树,新忝青霄仗剑之位。在此见过各位前辈。”

苦痴和淮阳子垂首还礼,唐千万则哈哈一笑,道:“易少侠年轻有为,早居青霄高位,着实前途无量啊。”

唐老儿嘴巴客气,心里暗道:哼,乳臭未干的娃娃也能位列仗剑长老?青霄当真无人。

眼见有人上台,戴真言如释重负,忙不迭地道:“俺不打,俺认输,你来当盟主吧。”

说着便要往祭天台下跳。“阿弥陀佛,真言且慢,青霄剑法驰名江湖,你和易少侠切磋切磋,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徒侄腼腆至斯,居然想把盟主宝座拱手让人,苦痴迫不得已出言制止。

师叔有命,戴真言哪敢不从,只得反身回来,苦着脸对师兄道:“那咱俩走几招。俺真的不想动手,要是打痛了你,你别怪俺。”

师兄抱拳道:“戴兄刚刚恶战一场,易某不愿捡那车轮战的便宜,不知戴兄可愿与在下文斗一局?”

戴真言直搔脑袋:“啥是文斗?”师兄回道:“说来简单。文斗便是兵刃不接、拳脚不交,比斗双方遥相比划比划就行了。”

还没等戴真言回答,苦痴先道:“不欺人力竭,不伤人肢体。易少侠宅心仁厚,大有儒侠之风。”

师叔首肯,戴真言即便不太懂也不能说个不字,当即讷讷应了。师兄退后三步,缓缓抽出长剑,对戴真言道:“戴兄先请。”

戴真言见师兄提剑遥指,又听闻对手让自己先手,也就懒得不谦让,似懂非懂地向着师兄方向一爪探出。两人隔着老远,戴真言当然够不着师兄,不过师兄仍然横拖铁剑,似乎敌手就在近前。戴真言“哦”了一声,总算完全明白了“文斗”是个什么意思,当即学样有样,爪势变幻,似乎便要扣拿师兄脉门。师兄长剑疾刺,以攻代守。剑来爪往,二人就这么隔空打斗起来。

“嗯,龙虎爪大开大阖,克敌多半依凭深厚内力,单论招式的确不如变幻多端的青霄剑法。不过师兄几十合下来始终不与对手硬拼,抵御还击尽是对手不可不救的破绽,倒也没占戴真言文斗难以比拼内力的便宜。”

我连连点头,十分佩服师兄高风亮节,心底觉得这仗剑长老师兄当得有模有样,回想当年师兄立志光大我后山一脉,眼眶不由湿润了。

我看得几乎落下泪来,明珠就觉得我有病——两个人跟戏子似的,斗来斗去都是虚架子,极度的莫名其妙,又有哪里有好看了?不光明珠这么认为,场下江湖客大多也如此作想,但此情此景又万万不可显出自己看不出门道,于是台下叫好声四起,还有不少人呼朋结伴讨论戴易二人招数,甲说:“戴小英雄爪法精奇,清凉寺绝学名不虚传。”

乙说:“易侠客以实击虚,剑法飘忽不定,我看两人旗鼓相当啊。”

句句废话,无非赞扬别人的同时顺便抬高自己。

要面子的不懂装懂,没有面子的就无所谓了。明珠早已不看比斗,正不雅地坐在我的脚背上,捡了根小枝挑逗地上的蚂蚁。身边两位百无聊赖的丐帮大侠,一位依旧对着师妹望眼欲穿,一位却突然叫道:“哎,那戴真言体力不行啊,怎么这么会儿就出汗了?”听闻此言我从往昔记忆中抽身,再看台上情景,果见戴真言一拳一脚力道十足,打得是霍霍生风,猛则猛矣,耗力却是巨大,时间一长已然满头大汗。四丈开外的师兄依然气定神闲,手中剑不紧不慢,却全是进手招数。

我一看便明白了,师兄剑意古朴,初窥返璞归真的门径。清凉寺本不擅长招式拆解,戴真言遇着剑术高手,又难以施展内力自然大大吃亏,苦苦支撑至到现在已算不错了。如此说来,光明正大的文斗其实对师兄大大有利,难道这都是师兄算计好了的?念及此处,我猛地摇头:师兄性情豁达,绝非精于筹谋之人,眼下一切必是上天感念师兄仁厚而赐下的意外之喜···

巧合也好,算计也罢,反正台上的戴真言愈发不堪,虽然离对手老远,戴真言总觉得敌人长剑已将将攻至自己要害。这戴真言是个武痴,此情此景早把盟主之位、文斗之局抛到脑后,不自觉间鼓动内力,与虚无的敌手殊死搏斗起来,可不论如何运劲,力道总是打在空处,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只见酣斗中的戴真言蓦地停手不打,然后便是猛地嘬唇吸气。台下群雄脸色大变,全都聪明地掩住耳朵。明珠只顾拨弄蚂蚁,当然又是我帮她捂住耳朵,但那个猛瞧云瑶的丐帮侠客就没这么好运了——那人隔纱看美人,朦胧之中生出无限遐想,真是越看越起劲,忽然听闻一阵长啸排山倒海而来,音波有如实质,击穿双耳贯入脑袋。乞丐大侠感觉自己正从万丈悬崖坠落,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双脚发软根本无处着力···

丐帮侠客发出了无人可闻的“哎哟”声,随后便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这人如此不堪,自然有其内力低微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戴真言此番发吼比起与唐小亮比试时厉害了可不止一点两点,啸声不仅经久不衰,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大有罗汉下界梵音伏魔的意味。台下江湖客脸色发白,双股战战,惊觉堵耳朵已不好使了。我相信再拖个一时半刻,又有不少人会步那丐帮大侠的后尘。

正是众人苦不堪言的当口儿,忽有数道“铮铮”声突兀响起,与那不可一世的啸声格格不入,群雄突然压力一轻,纷纷寻找声音源头,只见师兄轻拂长剑,不时屈指弹击剑身,那救命的铮铮声正是从师兄指下传出。啸声受阻,愤怒地寻找偷袭者,可那捣乱之音却已哨声匿迹,啸声逮不着对手,于是暴躁地拿无辜的围观豪杰出气。大家感觉长啸复又壮烈起来,纷纷恢复成了苦瓜脸,可便在啸声即将再攀顶峰的时刻,那不合时宜的弹剑声再次响起,以力挽狂澜的姿态给了啸声致命一击。长啸像是被打中了软肋,节奏大乱,戴真言更是差点岔了气,当即强行扬声吐息,想要重新振作,可未等狮吼功羽翼丰满便被剑音不甘地打回原形。如此功败垂成了数次,啸声渐弱,一众江湖客胆颤心惊地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喜觉并无不适。看来狮吼功已被破去。

戴真言的脸色红得发紫,嘶声问道:“这是什么功夫?”师兄倒提长剑,吟道:“琴剑飘零千里别,江湖涕泪一身多。戴兄可知昔年琴剑客否?”戴真言摇摇头,道:“不晓得,但俺知道你那功夫当真厉害。论打人,俺不如你。”

师兄面露微笑嘴唇微动,我猜下面的句子就是:“承让承让。”

谁知戴真言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俺皮粗肉糙,一般手段伤不到俺,你要是能打疼俺,俺就认输。”

戴真言自恃铜皮铁骨,便要对手展示雷霆手段。师兄沉吟片刻,解下腰间剑鞘,轻轻抛入半空,众人只觉剑光一闪,然后便是噼噼啪啪一阵脆响,仔细一看,好好的一柄剑鞘已被切成了数十根筷子相仿的木棍,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虽说剑鞘多是木质,但其上的金属配件竟也未能幸免,可见出手之人深得“快准稳”三字。台下一片喝彩,戴真言却摇摇头:“剑是快剑,却还轻了些,伤不了俺。”

师兄点点头,从台上拾起一根木棍,照旧抛起,随后破风声大作,铁剑猛然刺出,木棍在半空砰地一声炸开,化作万千齑粉随风而散,师兄剑上之力可见一斑,群雄叫好声更加热烈。戴真言想了想,沉声道:“剑是重剑,却也只能伤俺皮毛。”

如此威力戴真言仍看不上眼,白道人士面上多少有些怀疑神色。我却知道戴真言并未胡吹大气,金刚不坏身练到极致确能刀枪不入,非内家宗师伤不得其身,以戴真言眼下造诣,师兄刚刚那两手的确难以破开不坏金身。

“戴小子死不认输,有本事让易少侠捅两剑试试?”有人在台下说风凉话,其实并非为了分出高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那人喜闻乐见的节目,但师兄一派君子之风,自然不会傻到对戴真言说:“你别动,让我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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