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千在时
说是他们乌孙国整族均对齐国皇帝忠心耿耿,但苦在山高水长,不能得见天子真容。今岁便派乌孙国国王昆弥最疼爱的大皇子进京,替昆弥献上最虔诚的敬意。
陆质甩着马鞭一想,哦,这是来求亲的。
这个昆弥王倒是好打算。前面十几年都是默默地进贡,时间不早不晚,送来的东西不算出挑也不会垫底,派来的人话也不多,要的东西无非是些口粮。
等着这两年皇帝的女儿渐渐长起来了,他才掐着时间来要个大的。
且皇帝未必就能一口回绝。
待能看的着驿馆的时候,一个小厮远远在路边冲陆质的马跪了下去,边行礼边道:“见过豫王殿下。”
陆质勒马走近,慢慢停在那小厮身边,也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小厮依然恭恭谨谨地跪在地上,道:“奴才家主人方才从驿馆出来,远远见着是王爷来了,便紧着叫马车候在一侧,等给王爷请过安才敢离去。”
小厮说话的间隙,萧离已从马车上下来,往陆质这边过来。
陆质便也下马,回手将马鞭递给跟着他的小厮,同萧离点点头。
萧离此人原本只四十有余,但面色一向沉郁,两眉惯常紧蹙,时间久了,法令纹深刻,看上去便得有五六十。
只有眼里精光一放,才能拉回来四五岁。
是近日闻名朝野,蜗居礼部数十年,一朝得了圣眷在一夜间漂亮翻身的正主。
萧离眼里是和蔼的神色,但他对着陆质时,依然是同样的脸色。好像那副表情做久了,便成了一幅面具,刻在脸上取不下来。
萧离两眼扫过陆质出门的排场:两人两马,便拱手道:“豫王殿下出行从简,令臣羞愧不已。”
陆质知他一向严肃,便不说什么漂亮话,只道:“只是来驿馆瞧瞧,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大摆排场。”
萧离认同地点点头,但也没再多说,转而关心道:“多日不见,王爷出宫开府一切事宜可还顺当?”
陆质建府时,正好碰上萧离掌管内务府。事事打点起来再得心应手不过,哪还会有不顺当的地方。
便道:“都顺当。说起来,这都有劳内务府,事事办的再妥当不过。本王前日已上书父皇,一应事项全数列出,只是未曾有机会向大人当面道一回谢。”
“这都是臣的本分,且臣承过文相大人的恩情,时刻铭记于心,不曾有一天忘记过。”
当年萧离是文府中芸芸幕僚中的一小个,在一群口舌卓群的青年人里并不那么出挑。
文家一时落败之际,陆质的外公没有因为大族遣散幕僚会遭人笑柄就留着那一府人跟着在府里等老等死,反而大大方方地散了银两与他们去各奔前程。
萧离几乎算是来去无踪,存在感从来都弱。到考取进士后,也因为沉默寡言不善交际,被分派到礼部去,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
因而当今朝野知道萧离与文家渊源的其实没有几人,他上位后,肯在背地里向着文相便罢,陆质没想到他会在明面上对自己说出来。
毕竟这与萧离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即便是当年文相的慷慨放手与他有恩,但应该没有几个人还指望这随手的恩情会有所回报。
“要谢的。”陆质笑道:“不若改日散朝后,到外公府上一聚?”
陆质只是试探,不想萧离一瞬间竟然很感激似得,两片翻起干皮的嘴唇微微颤抖,两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质。
在常年严肃木讷的脸上显出这种神情来,其实格外不搭,甚至有些可笑和滑稽。好一会儿,萧离才连声道:“一定一定,哪日文相方便,有空见臣,臣定俯首上门。”
陆质退开些,微笑道:“很好,本王晚间便去信给外公,想必外公也是很高兴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可惜萧离实在不在状态,陆质也不多计较。相互告辞后,他方才进了驿馆。
果然不出所料,与乌孙国大皇子寒暄几句,对方便毫不掩饰地对陆质道明来的目的,就是想尚公主。
这时候陆质很乐意有人能来给皇帝找点儿不痛快,他便把态度放得愈加温和,叫那皇子觉得此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两个人聊得好,驿馆便没有麻烦事找陆质。天没暗的时分,陆质便回了豫王府。
他没打算下马,小厮便在前头赶回去叫门。陆质一路骑着马进了垂花门才下地,一众伺候的小厮等在那里一拥而上。
牵马的牵马,拿鞭子的拿鞭子,不一会儿便拥着陆质进了二门。
刚才陆质刚进府,便早有小厮飞奔进去通报王爷回来了。白天玩好了的紫容早早等在内院门口,远远看见他便兴冲冲地跑过去:“殿下!”
这会儿日头还毒,紫容站在树荫下还是给热出一头汗来。陆质抱住扑上来的人先给拿袖子擦了汗,才道:“出来做什么?不怕晒么。”
紫容跟没听见一样,只管在他身上蹭,嘴里哼唧着:“说了很快回来的,你看看几个时辰啦!”
绵软的脸蛋往陆质脖子上一贴,他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人都嫌烫。陆质心里一惊,只道是紫容又烧起来了,哪里还有功夫再在门口磨蹭,少不得拉着紫容进屋再说。
暖阁里早早的便用上了冰,进屋便凉爽起来。陆质把紫容拉到两腿间摆正了端详,看他只是脸上红,身上并不似发热那样才稍安下心。
但花妖脸上的红并不是站了一时半会儿的样子,他面皮嫩,原本便经不得晒,站久了看着更是惹人心惊。陆质的声音即刻有些沉:“不知道外面热?站那儿有什么好的不成?”
紫容站的板正,听训时眼睛往下垂,是很知错的样子,嗫喏道:“我……”
“你什么!”陆质喝口严裕安递过来的凉茶,嘴角抿着笑,声音却刻意带着些严厉,对着不敢看他的紫容道:“昨日还病着,今日便出去大太阳底下站着,你还有理了?”
紫容肩膀缩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没理……”
“殿下……”严裕安犹豫着开口。紫容眼见着挨不住了,陆质却还跟训人玩儿一样,怕等会儿哭起来,最急的还是他。
陆质道:“你不用护着他。”
他接过玉坠在井水里拧出来的帕子贴在紫容脸上,上下左右给敷了一遍,才问:“知错吗?”
紫容点头:“知错。”
“下次怎么做?”
紫容乖乖的:“下次听话,在屋里等殿下。”
屋里两个主子都在,一个坐着训人,一个站着听训。只是姿势搂搂抱抱,实在不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