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岸橘风
此前多年,竟是白活了。
王妃的灵牌孤零零地放在古檀木的桌上,因为这些时日没人打理,沾了少许的灰尘。老王爷默然无声地走上前,拿起灵牌仔细擦拭,半晌勾唇笑了。
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温庭弈,不禁感慨道:“有些时候本王总是觉得你与绥儿当真像极了本王与王妃的当年。”
“本王当年年轻气盛,烟儿好闹,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太傅家的小女一点女娃娃的样子都没有,上树捉鸟下河摸虾样样精通,偏是不会好好待在闺房里。本王当时便对颇为不满,不情不愿地娶了烟儿做王妃,自此以后就一去西北行军打仗。”
他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那时本王心里就在想,我一走多年,她便是再娇贵的性子也必然会沉寂下来。可等本王一进家门才发现整个王府都变了模样。”
王妃的性子根本闲不住,少了王爷在府中约束更是撒开了欢,彻底没有了顾虑。老王爷在西北呆了两年,院里新建了几架秋千,一个戏台子,一个花室。
王妃翘着二郎腿坐在大院里看着戏台子上的俊美小生,听见声响后不紧不慢地瞥了老王爷一眼,依旧自顾自地看着戏曲嗑着瓜子。
老王爷横眉冷竖,有失体统!
王妃当时和他大眼瞪小眼,认了半天愣是没认出这是哪个铁憨憨,张罗家丁就要把他轰出去。
老王爷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出了生,他转眼看了温庭弈一眼道:“你可知本王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本王当时气炸了,扬言要休妻,此等泼妇王府留不得。”
结果王妃更干脆,直接甩出一张休夫书,把瓜子皮随意倒在盘子里,很是理直气壮地怼他:“你还好意思休我,明明就是个癞□□想吃天鹅肉还学别的公子哥孔雀开屏,要走赶紧走。”
说完不再理会老王爷,又坐了回去,台上大戏再度开场,老王爷反而被晾在了一边没人理会。
老王爷不在的两年,王妃带着府上上下的下人一起游玩踏青,不仅把王府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条,还出乎意料地赚足了人心。
“自那之后,本王才发现烟儿啊当真是同别的女儿家可爱了不知多少。”
若非当年太子丹失势,太子太傅一家尽数被牵连,祈帝心胸狭隘不肯放过烟儿,陆绥怎么会年幼失去母亲,老王爷也不会终其一生郁郁寡欢。
老王爷轻叹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向温庭弈,眉眼之间尽是温和。
“绥儿当时娶你,是本王同太后设的局,缚你良久,是本王之错。”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也多亏绥儿能明白你一片痴情,你与绥儿往后定要互相扶持,好好守好王府。”
温庭弈低垂眉眼,却是摇了摇头:“父王不必如此想,能嫁与殿下,是臣之荣幸。”
他缓缓从座上起身,将王妃的令牌紧紧搂抱在怀里。路过温庭弈身边时,他停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好孩子,往后路要靠你们了。”
“本王知道你守着老温侯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既是你父亲临终所托,本王亦不能强迫你。”
温庭弈闻言,面色微微一僵,似是怀疑老王爷怎么知道父亲临终前有要事相拖。
可惜老王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转身走出了房门,边走边说道:“只是若是将来时局紧迫,也希望你妥善使用。”
温庭弈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还有更棘手的事等着他处理。
老王爷一直到晚饭的时候都没有出现,温庭弈亲自去叫,两扇房门紧紧闭着,他撞开了门才看见老王爷端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王妃的令牌,只有头轻晃晃地一歪。
温庭弈眸色一黯,站在门口缓了许久才走上前,一探鼻息,空空如也。
老王爷,殁了。
*
老王爷死后皇帝大概是担心事情生变,急急要将老王爷下葬,礼部一催再催,王府却是大门紧闭,禁止任何人进入。
温庭弈站在门外,面覆寒霜,冷眼瞧着来者不善。
如今王府早已朝不保夕,礼部的人自然也不用向往常一样还要给王府留面子,咄咄逼人,直接问温庭弈要人。
“皇上圣旨开恩,如今特许叛贼陆蔺破例入葬皇陵,尔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再阻挠礼部办事!”
温庭弈冷笑两声,挑了挑眉:“皇帝只说幽禁王爷,却并未削王爷的爵位亦不曾夺世子兵权。王爷一生战功赫赫,而今尸骨未寒,正在大厅中央摆着,你等脚下所占一方寸土皆有王爷与世子之血汗,敢在王府外撒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礼部的人气结,被温庭弈噎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皇帝让他们来办事,他们不把王爷尽早下葬,如何交差?
温庭弈缓缓闭上眼,忍无可忍:“世子如今尚未回府,未见王爷最后一面,请恕珩萧难以从命。”
按照道理,如今殿下应当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来。王爷拼了一条命替他寻到了一条光明正大进京的理由,无论如何也要将殿下从西北召回来。
一旦殿下在西北造反,一切都说不清了。到那时天下怎么说,诸王怎么说,康平盛世举兵造反,势必会引起各路动荡。
到那时,汝阳王府才是真的有理也说不清了。
温庭弈就这样和礼部的人僵持着,直到一个小厮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因为着急他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一下马立刻越过众人走到温庭弈身前。
“世子妃,世子此刻正在城外,世子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温庭弈这才舒展眉目,缓缓舒出一口气,殿下他总算是回来了。
如今殿下已经回来了,自然是要想办法让殿下进了长安城。
温庭弈勾唇一笑,不再理会众人,直接旋身走进了王府,随后又是紧闭大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府的大门再度缓缓打开。礼部的人纷纷色变,连忙向后退去。
温庭弈一袭白衣,天地之间恍若一身缟素,他头系白巾,身后却是一口乌黑的寒棺。
他一步踏出府们,看着眼下的众人冷冷道:“众人听令,虽本世子妃前往城门口迎殿下回府,没有本世子妃的命令,不许停下。”
身后的几个仅剩的壮丁齐齐应道。
长安的街头上,缓缓驶过众人。温庭弈长袖翩飞,目不斜视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街上的行人见到他们议论纷纷,但是却都有眼的让出了街道中间的道路。
众人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走到了长安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