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uperpanda
这天,剧组移到新的外景。
婚后,一路沉默的小夫妻徒步走着去爸妈家,参加“聚餐”。在那里,他们会被第一次催生。
因为天气非常寒冷,一开始就不大顺利。
摄影机被冻关机了。
“呃,”于千子说,“谢导,今儿这天太冷了,嚯……要不改成拍内景吧?”
“不行,”谢兰生说,“北京冬天越来越冷,咱们不能冒这个险。”说罢转眸,“小红小绿,会拾柴吗?在三脚架前生堆火,让祁大摄在后面拍。我看酒店的服务生天天拎着一个铁桶,借一个来。”今天天气凉飕飕的,风却没有,适合生火。不过,谢兰生还挺担心会突然来风刮走树枝的,放在桶里比较安全。
小红小绿说:“不会……”
《圆满》的现场副导演正好是从乡里来的,她闻言喊:“我能帮忙!!!”这是一个泼辣女生,叫贾婷,才刚从北广毕业,也是一个学导演的,想过来攒攒经验。高三毕业后,因为数学太差劲了她打算考美术院校,而后,在美术高考班里她认识了一个同学,那个男生要学导演还说贾婷考不上的,于是贾婷一怒之下也说要上广播学院,反正美术还是导演对她来说全都一样,最后她还真考上了,对方却没考上,这个性子可见一斑。
“等等。”谢兰生又想了想:“还是烧点热水来吧,用酒店的暖瓶装着。再买两个大热水袋,到时候用毛巾捂好在摄影机两边按着,试试看。”如果有用就好了,这样总比生火容易。
小红小绿:“行!”
祁勇把手揣在袖子里,说:“咝……那咱们就等等他们。”
“不等,”谢兰生说,“他们回来都哪一年了?他们要先回酒店去,再烧热水壶、灌热水袋,太费劲了。”
祁勇懵了:“那现在……?”摄影机都冻关机了!
“……”谢兰生把摄影机的遮光罩儿给拆下来,接着,他跪坐在地上,拉开自己的羽绒服,一手搂着摄影机,一手掀起毛衣,把摄影机往里头塞。
他的毛衣十分宽大,是他妈妈亲手织的。
勉勉强强塞了大半,谢兰生又合上羽绒服,几根细瘦的手指头用力拢着两边拉链。
冰冰凉凉的摄影机贴着肉,让他差点大叫出来。
“喂!谢导!”祁勇还有于千子等看着兰生全都惊呆了。
谢兰生他跪在地上,低头看地,棕色毛衣被撑起来,有些滑稽,但众人却只觉震撼。
“一上午呢,能不耽误就不耽误。”谢兰生还捂着设备,说,“有干等着的时间,还不如把几个比较难的场景多拍几次,或者多给后期剪辑还有配光留点时间,电影永远还能更好。于千子,你也是个当导演的,记着,不管是赶电影展览,还是赶电影公映,千万不要遇到困难就停机了,就歇着了。想要办法克服克服,不要总是干等着,能多一天就是一天,能好一点就是一点。拍电影啊,就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如果干等着,你到最后必定发现你的电影拍不完了。”
于千子:“……啊,我明白。谢谢谢导。”
抱着摄影机捂了会儿,谢兰生的肚子麻了。他把设备又拿出来,这回真的能开机了。
“嘿,”谢兰生说,“来,再拍一镜。”
于千子有一些严肃,说:“好。”
这一上午,谢兰生用他的温度把摄影机焐热三次,小红小绿还有贾婷才终于是赶回来了。他们拎着一红一蓝两个牡丹的大暖瓶,灌满两个带斜纹的胶皮制的热水袋,一人选了一个边站,用热水袋贴摄影机。
而后,每回水变凉了,他们就捧起暖瓶倒水。
于千子给他们几个讲谢兰生舍身焐机器,小红小绿尤其贾婷全都有些被吓到了。
谢兰生想:以后都要备热水袋,不只是为摄影机,还是为胶片。等过几天,零下15度以后,赛璐珞会因严寒与低湿度而带上静电,曝光过的胶片则会偷偷摸摸出现光痕,因此,对正在拍的胶片,还有已拍完的胶片,导演都要严格保证胶片周围的温度,这是兰生几年前拍《黑白》时的经验教训。
拍电影,就是不停遇到意外,再解决意外。
…………
录音岑晨一如既往地专注和认真负责。
他带着耳麦,动不动就大吼一句:“天上有鸟飞过去了!重来!”“两个道具碰了一下!重来!”谢兰生没注意到的岑参都能听得到。
然而到了某个时间,岑晨表情明显不对,显得很犹豫,跟之前的自信果断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他皱着眉,抿着唇,紧张兮兮地听录音,又用手指按住耳麦。
谢兰生都觉得不对,停下拍摄,问:“岑晨,怎么了?”
岑晨没说话,又从他的声音背包拿出另外一副耳机,再次监听。最后,岑晨终于确认了什么,抬头,声音有些绝望地道:“谢导,录音机坏了。”
“……啊?”谢兰生赶紧过去。
“真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而且传来失真噪音,就是碎裂声,这可能是线材坏了,要重新焊里面接头。”岑晨非常专业,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一块胶布贴在接头的套管上,做标记。
听完发现竟是真的,谢兰生的头皮一麻,问:“这玩意儿才用一年!为什么就突然坏了?”
“不好说,”岑晨道,“可能就是碰巧‘坏了’。”
“你能修?”
岑晨立即摇了摇头:“我不会修。一个人能开F1赛车,不证明能修F1赛车。”
“那哪能修?”
谢兰生想:太背了!他很需要录音机!
用摄影机只能录到最简单的原始声音,而录音机却能随时利用混音加上效果。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对《圆满》他要求很高。
岑晨表情更绝望了:“不知道。录音设备太冷门了,跟摄影机不大一样。我可以去打听打听,但……谢导,我这边儿先打听着,您那边儿再借一台吧。”
“借,上哪儿借?”谢兰生用极大毅力才压制了那股暴躁,“这不是摄影机,是录音机!只有电影制片厂用!拍广告的,拍MTV的,都不用!拍广告的用摄影机自己带的录音功能,拍MTV的用录音棚拍出来的再做混音,就制片厂有!可谁会借咱们剧组?!”
又来了,谢兰生想:又来了。
在被禁的四年当中,因为那个“任何个人以及单位均不得支持或帮助以上二人摄制电影”的规定,没有单位敢帮他了,他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来安排布置的,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比如这个录音机吧。兰生自己不能出国,就请别人从美国带——各制片厂的录音机也是这样弄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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