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满坡
纪悄忽然伸手在阎澄脸颊处抹了一把,抹了一手的雨水。阎澄一怔,下一刻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纪悄道,“别走了,坐车吧。”
阎澄说,“没事儿。”想了想又道,“我家就在隔两条街,外公外婆出门了,去我那儿好么?“纪悄没言语,阎澄又等了一会儿,就觉肩膀一重,纪悄把头搁在了上面,虚虚的和阎澄的脸挨在一起。
阎澄感受着纪悄近在耳边的气息,心内软成一片。脚下一转,朝阎宅走去。
外公外婆的确不在家,不过桂婆婆在,一看两人这落汤鸡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纪悄摔跤了?“阎澄摇头,“没呢,前两天崴的,今天出门走远了有点疼,刚好又忘了带伞。“说的两人好像约好了一起出去似得。
桂婆婆看着纪悄又有些红肿的脚脖子,要来搭把手,阎澄却避开了。
“不碍事,去我房间处理下就好。“
桂婆婆道,“拿热水敷一下,再用白花油揉揉。”
阎澄“嗯”了声,就这么背着纪悄上了楼。
进了房间,他先给两人把湿衣服都换下了,接着把纪悄弄上床,然后拿了一块热毛巾给纪悄敷起了腿。
前两天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今天路一走远,眼下又厉害起来,映着雪白的肌底格外显眼,阎澄看得有点不忍。
两人之间沉默弥漫,半晌还是阎澄轻道,“你说我们俩是你比较傻还是我比较傻呢?”
傻的方向自然是不同的,阎澄的罩门是纪悄,而纪悄的罩门是他的过去,两个人谁都放不开。
纪悄没有不快,甚至是平心静气的,他问阎澄,“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阎澄也不隐瞒,“我生日那天,和郗瑭去吃饭,餐厅遇上的。”
纪悄道,“你记性倒好。”
阎澄知道纪悄能想明白这里面的缘由,“你别怪荆瑶,她什么都没说。”
纪悄不语。
阎澄拿掉毛巾,打开白花油倒在手上,给纪悄轻轻地按了起来。自那天后阎澄跟王郗瑭打听过池姝萱的事,王郗瑭原本不记得了,为了阎澄特意去问的,回来后说,那男人不过就是U市的一个房产开放商,根本池姝萱之前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所谓“自己的先生”,那开放商早年有过老婆,不过早就离婚了,目前据王郗瑭初步了解是没有再婚的,至于别的彩旗有多少面就说不清了。
阎澄把他“先生“目前的事情说了两句给纪悄听,“他们有个项目在市中心正好要动工,不过承建方面出了点问题,正找人打关系呢。”
纪悄还是没说话,也不似感兴趣也不似厌烦,只阎澄手下失了准头,纪悄微微蹙了蹙眉,阎澄忙松了力气。
纪悄终于道,“你别理她。”
阎澄“唔?“了一声。
纪悄重复了一遍,“她要找你,你别理她。“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些时间来,纪悄第一次对阎澄提出的要求,不,应该是请求。
阎澄有些高兴,更多的是纠结,很多种情绪交缠在一起,一时挺不好受的。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她……缺钱吗?“按理说那个开放商在U市还算不错的,至少供养一对母子绝对没问题。
不过阎澄问了,却没觉得纪悄会说,谁知纪悄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
“现在应该不缺。”
“你……?”
纪悄眼眸一转,看着欲言又止的阎澄,冷淡道,“我没钱给她。”也不会给。
既然不是为了钱,那看池姝怡对纪悄的反感,她为什么会来?而且想到去年的同一时间纪悄也是在咖啡馆遭遇对方的羞辱,难道他们每年见一次面吗?明明互相厌恶。这样的会面又是为了什么?
见阎澄一脸疑惑,许是因为心有所求,纪悄与他对视良久,难得松了口。
“她儿子有病啊。”纪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先天性肺动脉畸形,轻度不需治疗,重度……无药可治,他以前是轻的,现在么……“想到今天池姝怡说的,”开始大出血了吧。“阎澄一愣,“那那个人……“
“她‘先生’?“纪悄道,”当然不知道这事了。“
阎澄心内一转,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实事就是,池姝怡有一个绝症儿子,因为以前没什么大碍,所以她瞒着自己的情人不让他知道,而现在孩子的病已经演变成重度了,她更是要瞒着了。至于原因,非常简单,那个开发商又没老婆,他和池姝怡连孩子都有了,却还没打算娶她,自然感情是不深的,说不准他在别处还有不少其他莺莺燕燕,而依旧和池姝怡这么吊着,无非就是对方有一个儿子,如果那男人知道这孩子是个短命鬼,你再看看池姝怡如今的年纪,她还有指望吗?说不准连治病的钱都要一起搭上了。
而纪悄想必便是掐准了这一点。
第89章
只是阎澄没想到纪悄会利用这一点来……威胁对方,看池姝怡对纪悄的态度,完全是赤裸裸的厌恶,然而纪悄却还是坚持要和对方见面,见了面两人又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交谈,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阎澄不理解,但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明互相都希望将对方彻底摒弃出自己的生活,但纪悄依旧选择与池姝怡定时定点的约见,哪怕遭受对方的厌恶和折辱,纪悄也不放弃。因为纪悄不想让池姝怡轻易的忘记自己,忘记这一段过去,他要她一直记得,时不时的想起,想起她还有自己这么个不省心的时时刻刻想找她麻烦,盼着她受苦,盼着她不好过,盼着她倒霉的儿子在。让她想到就不舒服,想到就膈应,想到就痛苦,然后一直难受,一直安不了心,一直活得心有余悸,一直没办法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是个很直截了当的简单方法,纪悄甚至不需要有多余的动作,只每年往那里那么一坐便够了,再看池姝怡每每与纪悄见面时的不安状态,就可知其效果有多显著了。
只是,这其实也是个很傻的方法。
因为纪悄在困住了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同时,也困住了他自己。池姝怡没办法甩脱他走出过去,纪悄一样要被那段恩怨永远的绑住手脚,可是他和池姝怡又不同,池姝怡是被迫的,纪悄却是自愿的。
阎澄听姜睿还有廖远东在A市的姘头谈起纪孝泽的时候就能隐约的感知,即便只有只字片语,但是这位深陷囹圄还清高倔强的父亲对于他这个儿子是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和感情的,他很爱纪悄,他一定希望在自己离开以后纪悄可以过得快乐,过得和正常孩子一样,但是纪悄的这个行为却显然违背了纪孝泽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希望。
他会在寒冬腊月冒着风雪也要赶去郊区为纪孝泽扫墓,却不愿意忘却过去好好地投入自己的生活。
这是纪悄的恨,他恨池姝怡,恨池姝萱,甚至恨着纪孝泽,也恨他自己。
人人都说纪悄冷清冷淡,对什么好像都不感兴趣,阎澄也觉得,虽然接近之后,他能体会到纪悄依然有其自己的思想和追求,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这些情绪和他那些恨意相比都太浅太浅了。
而且这还只是纪悄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一部分,阎澄无法确定,纪悄的心里究竟还充满了多少不想为外人道的阴郁,他对许多事情都满不在乎,他会透过各种温情表象直击到最露骨的现实中,就算眼前的一切再美好再甜蜜都没办法迷惑住纪悄,他的那些所谓的清醒都是建立在警觉和防备的基础上的,他不信感情,不信别人对他的感情,更不信长久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