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德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火柴,用手挡着风帮乔何点燃了。
乔何深吸了一口气,眉头逐渐舒展开,再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卧房的门,没看见杨羽才接过德叔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得了,走吧。”
德叔抱着胳膊冷笑:“我还以为你见了大少爷就忘了正事儿。”
“哪儿能?”乔何弹了弹烟灰,“我是怕我哥知道以后担心……他老把事情藏心里头,还以为自己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儿都能帮我担着。”
“大少爷这些年不容易。”德叔也上了匹马。
“所以总不能让我哥再担心。”乔何对德叔笑了笑,马靴狠狠踢在了马肚子上,“走,咱们去瞧瞧这两天一直在公馆外转悠的除了苏家的小少爷,还有哪个不长眼的!”
第32章
方公馆其实有挺长的年头了,墙根下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德叔在乔何耳旁嘀咕,说这些房子皇帝还在的时候就砌了,后来改民国,别的地方都不敢留,就雁城荒僻没人管,一留就留到了今天。
乔何一根烟抽了大半还没解馋,捏着烟盒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竟忽然来了句:“德叔,我哥的身子还能养好吗?”
“若是像个少爷那样养着,早好了。”德叔觑了乔何一眼,“可你哥待在苏家,别说养身子,没一病不起就已经是幸运的了。”
“我想把哥哥接回来。”乔何把烟扔了,重新拿了根叼在嘴里恨恨地嘀咕。
“那也得大少爷自己愿意。”德叔把火柴递给乔何让他自己擦火,“你想报仇,他也想,这仇不报,谁也过不好。”
“你说苏一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没死?”乔何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把烟点着,“真是祸害遗千年。”
“说他是祸害那都是抬举他,前些日子咱把雁城打回来之前,他还撺掇胡二麻巴结敌人呢。”
乔何抬头看了眼渺远的天:“这仗真难打。”
“难打的不是仗,”德叔踢着马肚子踱到拐角边望了望,“难的是有人不想咱打赢这场仗。”
乔何了然地笑笑,把烟夹在手里跟过去:“发现什么了?”
“苏士林的轿子刚刚过去。”德叔说完把火柴盒抢回来,“别再抽了,大少爷闻出来你可讨不着好。”
乔何想想觉得有理,把刚点燃的烟夹在指间不动了,继而蹙眉催着马往前跑:“苏家的小少爷比他爹还有意思,成天往咱们家门口跑,外人看着倒像是我和苏一洪的合作成了似的。”
德叔却道:“气气胡二麻也好,杀杀他的锐气。”
“警察署听着威风,实则一点用也没有,何须我们杀他的锐气?”乔何看不见苏士林的轿子神情稍微舒缓了些,“他不过是苏一洪用来牵制我的棋子罢了,若真是有用处,那只老狐狸早就和他合作了。”
“难说,胡二麻能把老东家搞垮,说明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苏一洪自然不愿在明面上给人摆脸色看。”德叔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拐角的树桩上嘀咕,“得了,苏士林都跑了你还不快点回去照顾大少爷?”
乔何从马背上跳下来摇了摇头:“等着吧,还有别人呢。”
德叔面露疑惑,忍着没问。乔何就靠在阴冷的围墙边抽烟,抬眼望着清明的天空,连丝云朵都看不着,他无端想起杨羽的眼睛,清澈中带着水光,望向自己时就像投了颗石子儿,慢慢泛起涟漪。
“喂,往哪儿跑呢?”乔何忽然回神,抬腿拦住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德叔跟上来拎着这人的衣领往地上一掼:“哟呵,这不是喂马的小赵吗?”
乔何蹲下身把烟头逼近小赵的眼睛,把人吓得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乔爷,乔爷我再也不敢了。”
乔何手指动了动,滚烫的烟灰随风飘落到小赵的鼻梁上,直接把这喂马的小兵吓晕了。
“啧。”乔何起身冷笑道,“苏一洪真会挑人。”
“咱家里的内贼就是他?”德叔抬腿踹了一脚有些纳闷。
“不止他一个。”乔何把烟塞回嘴里,抱着胳膊倚在马旁叹息,“他就是这两天才被收买的,为了看着我哥,苏一洪肯定担心杨羽把苏家的事儿抖出去。”
“大少爷晓得吗?”德叔把小赵拖到墙根下拿出了枪。
“我哥哪里会知道?”乔何摇了摇头,走过去把德叔的手按了下来,“不成,咱现在是在城里,会给胡二麻抓住把柄的。”
德叔想来想去还是放下了枪:“那这事儿就算了?”
乔何勾起嘴角摇头:“栽我手里不吐出点东西,也太便宜这种叛徒了。”
德叔脸色微僵:“别太过,大少爷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肯定得背着我哥。”乔何低头拽了小赵脑袋上的军帽,狠狠抽他苍白的脸,“喂,醒醒。”
小赵睁眼一瞬,见了乔何的脸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乔何无趣地扔了手里的帽子,“这都不用断胳膊断腿就能把知道的事儿吐干净。”
“最好别见血,你哥鼻子可灵了,别以为能瞒得住。”德叔闻言把小赵扔上马背,刚想解开缰绳的时候,墙根下传来几声轻咳。
这声音带着几分女人家的细巧,乔何猛地转身,眯着眼睛问:“谁?”
拐角处走出个女人,大半张脸被黑色的纱巾遮掩,边走边咳嗽,行至乔何面前时聘聘婷婷地行礼道了声:“乔爷。”
乔何警惕地笑笑:“我不认得你吧?”
“你是不认得我,我却认得杨羽。”那女人把面纱慢条斯理地摘了,赫然是苏一洪的五姨太。
第33章
乔何不认得,德叔却认识,连忙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介绍了一遍。
“哎呦。”乔何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五姨太伸出来的手指,“稀客。”
五姨太的嘴角缓缓勾起,眼角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笑纹:“我们家杨先生身体可好?”
乔何的笑意僵了些许,抽回手干巴巴地接了句:“好着呢。”
于是气氛尴尬了起来,德叔牵着缰绳在不远处假装喂马,乔何捏着烟心不在焉地抽,冷风卷着燥热的火星子把五姨太呛得轻轻咳嗽,乔何想了想,还是把烟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