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偶然记得
顾少爷跟着下车,站在穆鲲身后不知所措的抱着自己的肩膀。海风很大,呜呜的吼着。顾少爷觉得像是王询的孤魂,这刻他倒是不怕死了,只是怕王询突然睁眼,或者直直的站在他身后。穆鲲搬着王询将他放在前座上,然后自己也上车,顾清瀚仿佛是突然惊醒的一激灵:“你要做什么?”穆鲲探出头:“我得把车开下去啊。”顾清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
穆鲲笑笑:“媳妇莫怕。水末了车我便游上来了。”顾少爷几乎是惊恐的只是摇头大喊:“不不不不。”他这会是真的害怕了,死死的抓着穆鲲,唯恐自己一松手,穆鲲就会和王询一样死去。穆当家的见自己媳妇护成这样,心中早已美得找不到北:“乖,莫怕!”顾少爷摇头不肯。
穆鲲放柔了声音:“不会太远,这一夜涨落那车就不见了,再者这片是荒海,没人会来的。”顾少爷只是不肯,他甚至觉得委屈,不该救林家那对倒霉的兄妹。现在人家坐着船远走高飞了。他和穆鲲却要留下收拾烂摊子。
穆鲲加大油门:“乖别闹!信我!”嗡的一声,那车像是弹簧一样冲了出去,顾少爷被甩的差点也栽进海里。很快就下去了。穆鲲大致是关了灯。
顾少爷立刻眼前黑成一片,太阳像是未出阁的女子,多一面都不肯多露,仿佛是被海水的波浪一推一托眼看就要整个被吞噬了。海面上反射的光一跳一跳的,顾少爷顿时懵了,就像是小时候看着母亲进了花轿一样,被丢下了,一个人被扔到黑暗里。穆鲲……顾少爷看着海面,觉得连神经都拧在了一起,穆鲲要死了吗?
不……不要啊,顾清瀚突然发疯的往那片海里奔跑,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脑袋里只是在叫嚣别离开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他往里面跑了几步,夜晚的海冷的刺骨,他觉得自己的小腿一阵尖锐疼痛,缓了一下才感觉是刺骨的海水浸湿了裤子,他的鞋和脚都陷到沙子里,海水激的腿肚子一阵抽筋。顾清瀚却感觉不到,他看着海,只觉得穆鲲在那里,于是直直的往里面走。、
突然他听见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穆鲲游上来,借着残阳一跳一跳的红光看见他的傻媳妇正直愣愣的往海里走,吓得心都差点停了跳,连忙往这边游过来,待脚能登到地了,踩实了疾步朝顾清瀚走过来,看他傻愣的看着自己,心痛和后怕一股脑的涌上来,也本能的爆了粗口:“找死啊!快他妈的给我回去!”
夜空安静的有规律的海浪声被划破。顾少爷似乎也给这声尖锐的吼叫给吓醒了。当穆鲲一把抱住他的时候,他身子一软几乎栽倒了。穆鲲喘了下,心想难道真是有他娘的什么落水鬼拽人?他摇晃顾清瀚:“媳妇,媳妇!”
顾清瀚缓了一下,死死的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就晕过去了。穆鲲叹气,天亮还早,又把车给扔了,大冷的天娘的衣服还他妈是湿的,完了最后他媳妇不仅昏倒了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这作死的王询,到死到死都得给他找麻烦。于是他任命的把顾少爷往肩膀上一抗,哗啦哗啦趟着水上岸了。穆鲲对这一带不陌生,这条路往上走就是他留给自己上山的后路。不用上到顶,半中央有个山洞,里面有洋火有吃的盖得,也是当时方便救命的。
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又冷,穆鲲扛着媳妇心情也没那么坏,身上受了水被风一吹冷的要紧,寒风刺骨他是真的领教了,不禁后悔没有脱下外衣在往下跳。幸好走了山路身上热了,他便一横心把外套外裤全脱了,好在他里面穿着虎皮,颇能挡寒。扛着顾少爷往上走,固然冷却不在刺骨。走的快了还带出些热乎气,顾少爷昏迷了会不但不见好倒是发了烧。穆鲲感觉到顾少爷脸蛋滚烫,暗想不好,急忙加快了脚步。
晚秋的夜晚是漫长的,穆鲲带着伴着最后一点残阳走,有时候有露水极快的在已经焦黄的叶子上滚落,便是一闪,极快的一亮,原来穆鲲小时候一直认为那是鬼的眼皮。是什么时候不在相信有鬼了呢?穆鲲扛着心肝,想想自己第一次了结人命也是因为那个人的在家族出事之后的落井下石。绑架了他,然后他想起自己惨死的家人,于是就杀了他。许是在自己身上的仇恨和生杀太多了,因此也不觉得什么,但是他媳妇不一样,他怕是连鸡都没有杀过。却为了救他而对那人开枪。
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也给他做了两次靶子。但是这靶子做的值。这辈子得了他便觉得什么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挨着海,山上没有冷的过分,但是还是结了冰透着股寒气。穆鲲摸摸顾少爷的额头,心中开始担心了。顾少爷恐怕自小都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于是更顾不得劳累往记忆中的洞穴走。他得在天完全黑了之前到达,不然就危险了。
顾少爷觉得脑袋很疼,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顾大娘拉着手,看着母亲走了,他被抓着无论是哭还是闹都没有办法,突然顾大娘的脸变成了王询,他青着脸看着自己,顾少爷想叫却已经张不开嘴。只得拼命的挣扎挣扎挣扎。
穆鲲生好了火,把衣服晾在上面,穆鲲有一件虎皮,后来下山之后舍不得就叫人裁了衣服,总是贴身穿着。这回也湿了,穆鲲一并烤了。他正打算弄点水来,就看见顾少爷伸出去的手,和蹙在一处的眉头,于是过去摇晃:“清瀚!”摇了几下,顾少爷睁开眼睛,前几秒的目光几乎是迷茫的,穆鲲把他搂在怀里:“媳妇!别怕。没事了。”
顾少爷听见有人叫他媳妇,也知道那定是穆鲲了,于是反手抱着他的腰。顾少爷衣服没有完全湿所以穆鲲只是把他的外裤脱了。顾少爷抱着他,表情依然很是惊恐。穆鲲抱住他靠近火源:“没事了没事了,好了好了。”
顾少爷身子滚烫,一是吓到了一是受了寒,嘴里喃喃的嘀咕:“会变成鬼的……”穆鲲噗嗤一笑:“谁变成鬼?王询?”顾少爷恩了一声,把自己往穆鲲的怀里藏。穆鲲搂着他:“傻媳妇,这世上哪里有鬼?若是真有,我也不会流离失所这么多年,我那一家子都给灭了门,皇帝虽然下台了却还过得好好的。你知道那王询干过多少坏事?杀过多少人?再说了,他本也不是你杀的,你是给了他一枪,但拿枪不足以致命,若不是我补了几枪他也死不了。”
顾少爷小脸烫烫的:“是我杀的,他来找我怎么办?”
穆鲲低声道:“他敢!有能耐让他来找爷爷我来,看我让他人当不成鬼也做不安宁!”
顾少爷小声的说一句,穆鲲便回一句。顾少爷于是终于安稳了些,他在穆鲲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昏沉沉的睡去了。
穆鲲抱着他,这个冤家啊,在他身上腻鼓那脸蛋又红且滚烫。引得他下身不知死活的抬头,但是想也知道,若是在这个时候发情,恐怕是要了他媳妇的命了。
谁他娘的能想到王询会来这么一手,早知道让他媳妇受这么些罪,他才不去管那对姓林的死活。好在王询死了了,对老二也算是有个交代。穆鲲想想,这里应该还有水,只是放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于是起身想去拿,却被顾少爷死死的抱住:“恩……别走……”穆鲲把那烧迷糊的心肝搂紧:“好,不走。”
送高烧的顾少爷回家之后没几日,穆警长终于查到了疑端,王副警长已经有五六天都没有回过家了,在汇报情况的时候,三姨太哼道那王副警长同林小姐关系一直很不错,连顾少爷都被证实当初他确实对林小姐有心,但林小姐对他无意。说是早就有了钟情的人!
穆警长带着人冲进王副警长家中的时候,果然发现他私藏了许多林小姐的私物,家里甚至还有一张超大的林小姐的照片。
不过,顾少爷嘱咐,若是那老头不提,万不可把那日在码头的做戏与此事联系起来。认为他远逃了总比知道他死了好些。
而王询的尸首,再也未有现过世,到底海里不抵湖里,恐是被鱼虾都吃光了。
王询的突然背叛。他不是不怀疑,林家兄妹事事都能同穆鲲扯上关系,只是奇怪,穆鲲没有理由为了那么两个人得罪自己啊。他想不明白,但是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警长他留不得了。
军阀已经统治了整个东北。慢慢向山东一带开始扩散。胶南本来不起眼,却因为有个小港口意外的得到了军阀的兴趣。军阀带的兵,是打过仗的硬汉子。同他们一比,即便是郑邴宽这样的县长也不再一手遮天。所以他仍然需要穆鲲。
只不过穆鲲的出身野,却正好对那些军阀的胃口。所以更加的危险,郑邴宽端着烟袋,三太太又出去了,原本只是男人剪了头发,军阀的到来还带来了大城市的审美。于是,女子们也有剪了头发,甚至烫了一脑袋波浪的。三太太便是一个,她烫了头发换了洋装,焕然年轻了几岁。四太太唯恐自己失宠,也加紧进入时髦太太的行列,在没有当初的那股清纯学生劲儿了。
第24章
冬季以至,转眼又要到年了。
腊月初八这日,穆鲲在家喝饱了就八宝粥,抹搭抹搭嘴巴,同顾少爷一同去了烟花街。
梨园子里的大师傅冲着穆鲲抱了一个拳:“穆警长楼上雅座请!”又道:“顾爷来了。有失远迎!”
小丁子颠簸颠簸的跑在前面,将凳子上放了软垫子。进入腊月,家家都开始挂红灯。外面整夜的灯火通明,尤其是烟花街,红红的灯笼原本是象征着合家团圆的喜庆,却在上面绘了女子的脸,戏子的身段。弄的这灯也有了淫靡的气息。
顾少爷坐下了,小厮已经将热气腾腾的茶水点心和果子都端出来。台上唱着的是一个老生,穆鲲跟着唱调摆了摆脑袋:“好!”
没几分钟,焕琴生就走过来了。他没有上妆,那白净的脸上满是笑意:“穆警长真的来捧我的场!”
穆鲲咧嘴一笑,拍拍旁边的椅子:“焕老板今日怎么连妆都没上?不唱了?”
焕琴生在他身边坐下:“今日就知道穆警长会到,自然不唱了。”
穆鲲已经是第二次见焕琴生。头一次也不是顾少爷领着的,若不说是世间的缘分,原是有这样一个事故:一个军阀里的小军官瞧上了焕琴生,几次交往以后硬是要他陪睡,焕琴生自然不肯。那士兵天生的野性,竟然带着人前来砸梨园,正赶上穆鲲带人在巡街,一看那军官正是那日调戏他媳妇的人,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军官自诩自己带了兵不以为恐惧,双方都动了手。穆鲲哪里是吃素的?把那些人打了还都抓到大牢里。穆鲲同军阀头目张元帅颇有交情,那元帅给了穆警长很大的面子,将手下的军官一顿教育。
那军官得知对方是警长后吓得不轻,又是赔钱又是赔礼。焕琴生得知那威猛高大有威风帅气的警长正是顾少爷要自己许的人,心中喜的不知道怎么才好。看官需知顾少爷曾经给焕琴生写了个故事。那个故事何以能打动穆鲲?
原来,穆鲲曾经对顾少爷说了自己的身世,顾少爷便把他的身世稍加改动,将那穷困人家出身的焕琴生也说成是文官子嗣,因为家道中途被朝廷诬蔑只留他一个。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得坐了戏子。巧就巧在焕琴生能说的一口地道的京腔。那也是因为他师父曾经在皇城里唱过戏,只是这折里只加深了这个故事的可能。
穆鲲见到同命相怜的人自然满心的怜惜。于是回去同顾少爷说了,顾少爷惊了一下,便又在心中说道:这便是命了。当初百般想甩开他,如今真的到了时候,怎么还能有别个想法呢。
穆鲲救了那戏子一次,又知道顾清瀚喜欢听戏。于是同焕琴生说下次来听他唱戏。穆警长为了焕琴生救了梨园子,这是极其长脸的事情。于是师父也看出门道,许他不上妆许他偷懒少唱几场。焕琴生最红的时候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只是被穆警长高看一眼便是这样的结果,焕老板心中发誓定要跟了这位土皇帝。
他也瞧见了顾少爷,想这是恩人,自然是来帮助自己的,于是殷勤的也替他倒了茶水。顾少爷笑笑:“有劳焕老板。”
穆鲲对顾少爷笑道:“你不知道他原也是北京城里的人,还算是我的同乡呢。”
焕琴生冲顾清瀚笑笑:“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穆警长救我一命,就是再生父母了,您说是不?顾爷?”
穆鲲哈哈大笑:“就冲着你这张甜嘴,我看你也能大红大紫!到时候成了胶南最红的角儿,再见你恐怕却又是难了!”
焕琴生嗔道:“穆爷说哪里话!哪个红了却不认爹娘的?我本来该认了你这个恩人。可是穆爷这样年轻还没有娶奶奶,我总不能认了做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