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荧夜
他想起顾则贞稍早说过昨晚曾打过电话预约,明明早就知道要过来动物医院做健康检查,为什么还会让他吃早餐?
合理的推断是顾则贞不知道抽血前必须维持空腹的状态,或者原本知道但刚好忘记了,但这两种状况都不像是他认识的顾则贞会做出的事情。
岳清明抬头看着对方,在顾则贞注意到他的视线,接着望向他时,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虽然感觉顾则贞的行为有些可疑,但自己又能怎么样?
现在的岳清明基本上就是被豢养了,虽然想过离开,但根本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他对自己很了解,喜欢舒适的生活,纵使选择成为流浪猫,也绝不会比家猫过得好。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他随波逐流地在顾家待了下来。
那天离开宠物医院之后,顾则贞带着他们去买了项圈,薄荷蓝色的皮革项圈上镶着一片金属,金属片上刻了他作为一只猫的名字,还有顾家的地址与电话。
被系上项圈时,岳清明的心情很古怪。
对他来说,这种行为就像是向人求婚时必须送上婚戒一样,有某种不可替代的意味,虽然说只是宠物,但在项圈刻上这些资讯,也就代表他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了,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
随着时间过去,他渐渐习惯了被养在顾家的生活。
被当成猫其实没什么不好,每天不用出门上班,只要窝在家里,白天时顾则贞不在家,他便陪着顾律诚,偶尔回应一下对方的碰触,大多数时候则睡觉或发呆。
顾律诚似乎有点孤僻,除了与父亲相处时之外,其他时间都不怎么开口说话,白天时来打扫家里替他们准备早午餐的中年妇女显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从来不会刻意与这个孩子搭话。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总觉得那种态度有种敬而远之的意味。
然而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岳清明也没有太过在意。
顾则贞的态度也跟以往一样,对待他的方式依然微妙,但却不会不放心让他单独与顾律诚待在家里。
虽然顾则贞未必知道他就是岳清明,但对方可能从什么地方察觉这只猫有些奇怪也说不定,毕竟从他变成猫(暂且这样假设)到现在,也不过是几周时间,要是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跟一般的猫不一样,他自己也不可能知道。
想通这点之后,他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了。
就当作自己喝醉的那晚死了,无意识地死去,接着投胎转世,成了这只被命名为雪球的布偶猫,这样就好了。
对岳清明来说,虽然当猫肯定不如当人好,但只论自己过去的那段人生的话,实际上还没有现在的身分过得轻松。
现在的他,只要在顾律诚脚边喵喵叫几声,对方就会准备食物给他吃,诸如香喷喷的小鱼干还有宠物商店里卖的各种给猫吃的零食,他都能够接受,甚至觉得味道不错。
当他想要洗澡时,只要装作一副背脊痒的模样,去蹭一蹭饲主的裤管,顾则贞或顾律诚就会明白过来,亲手替他洗澡。
他们会将他身上的毛发洗干净,过后仔细地用吹风机替他将全身毛发吹干,每一个举止都谨慎轻柔,生怕弄痛他,再慎重不过。
岳清明一向觉得自己没什么感情,为人也冷淡,但是被这样对待,尤其顾律诚是真心喜爱他,有事没事都想亲近他,再冷漠的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因为种种不可抗力,渐渐习惯了被豢养的生活,这肯定不是他的错。被顾律诚抱在怀里的岳清明这样想道。
尽管随着时日过去,已经渐渐做好了以猫的身分过完这辈子的打算,但岳清明的人生中总是有些事情出乎意料。
那天早上,顾则贞因为有事早早出门,大概是要出差,连着几天都不会回来,还吩咐过顾律诚这段时间要关好门窗,除非佣人到来,否则不要开门。
岳清明不懂对方为什么能放心将一名五岁孩童单独留在家里,尽管这里的安保措施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严密,但他还是觉得顾则贞太过放心了。
某一天傍晚,顾律诚带着他到前院散步时,岳清明曾看到树丛中有人经过,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例行的巡视,顾律诚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不该将顾律诚单独留下,只是作为一只猫,他根本无法发表自己的意见。
岳清明在朦胧中醒来,目送顾则贞离开,很快又睡着了。
他平常睡觉的时间跟顾律诚一致,不睡到早上九点之后不会起床,但等他再次醒来时,就见顾律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脸颊靠着他的猫窝边缘,正直直盯着他看,那视线却跟平常全然不同。
……怎么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听见了陌生的声音问出这句话。
过了半晌,岳清明才惊悚地意识到,那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那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虽然幻想过千百次类似的情景,但是发觉自己的手脚与身体都恢复人类状态时,岳清明还是忍不住看了许久。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以自己原本的身高,怎么还能窝在这个猫窝里而不觉得不舒服?
岳清明下意识往不远处的落地窗望去,倒影里反映出一个人。
那张脸还是他的,只是年幼不少,仿佛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高体重缩水了,赤裸的躯体也变小了,如同少年一般瘦弱,而头发却全部都变成白色了,但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苍老的感觉,要说的话更像是浅得近乎铂金的金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岳清明总觉得自己的脸孔有点变了。
如果说以前只是看起来像是混血儿的话,现在再加上显眼的发色,以及似乎比以前挺的鼻梁,他基本上已经跟外国人完全没有差别了。
「……雪球?」
身旁传来细微的声音,岳清明才从这梦一般的荒唐场景回过神来。
「你看到了?」他下意识道。
「嗯。」顾律诚的嗓音很平常,似乎没有多少惊讶,「雪球变成人了。」
岳清明这时才想起自己浑身赤裸,身上微凉,不禁打了个喷嚏。
顾律诚看到他这副模样,突然起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出了一件睡袍;那件睡袍触感柔软,材质轻盈,从大小看来,分明是顾则贞的睡袍。
他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匆促地套上宽大的睡袍,暂且遮掩住裸露的身体,离开对这具身体而言有点狭窄的猫窝,在沙发上坐下。
顾律诚表现得如此冷静,这让岳清明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相当紧张。
从刚才开始,顾律诚便一直看着他,并没有对他的变化做出任何评价,然而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几周,岳清明知道这个孩子极其聪明,想编个荒谬的故事将这整件事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