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鼎鼎
他也没有再住院,虽然医生说,他的双手其实伤的不轻,需要再多观察,但他和胡当当都只把这话当做医院的一贯敲诈。他就伤着了手,虽说生活有点不便吧,但也能吃能喝的。而且双手现在又包成这个样子,要怎么观察?拍片子吗?那也不用住院啊。
因此拿了点药他们就回去了。台球铺里,关于这种事当然是消息灵通的,王楠一回去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人人都说他讲义气有勇气,是个汉子,他听了,只有笑笑。
过了两天,方文卓的三姐找上了门,她提了一保温桶的黄豆炖猪蹄,还有一本书,方文卓的三姐方有娣和方文卓的关系最好,王楠也和她见过两次面,还吃过她送的巧克力。见了她,也不好直接把保温桶摔出去,只有硬着头皮接了。
“你不要怪他不来看你,实在是他这两天不怎么好,你不知道,你那天走了,他就又昏迷了,这两天醒了也呆呆愣愣的。这猪蹄,是你阿姨让我炖的,这书,却是他让我送来的,说你喜欢这个。”方有娣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你和小桌怎么了,但你们那么好的朋友,就算有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小桌的错,我让他道歉,他现在正病着,要不,你去看看他?”
王楠咬着牙不出声,胡当当道:“那个……你先回去吧,这些小孩子们的事也难缠着呢,他们俩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我想那个方文卓也没说让南子去看他是吧。”
方有娣是真心想让王楠去看自己的弟弟的,他们全家都看出来了,方文卓情绪不高,就是因为王楠。在他们想来,小孩子之间能发生什么矛盾呢?要不是王楠早先那么救过方文卓,他们还要说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呢!
只是她向来是个温顺的,又不善于对付男人,听了胡当当的话,虽不愿意,也还是失望的走了,回去和方文卓一说,方文卓倒没什么,虽说他也失望,但他知道,王楠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王楠那种性格,对你好的时候,那是真的会舍身忘死,可也就是因此,才更不好弥补。想到王楠为他受了那样的伤,他其实是有些得意和感动的,但再想到王楠对他的态度,又有些灰心丧气。
他的伤虽然不轻,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也稳定住了,后来又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就跑到了驾校。他其实是想着继续出车的,但他娘死活不同意,他就想着趁这段时间,把驾照考出来,虽说他年龄不够,但此时驾照的管理还不怎么严格,只要交够了钱,一般总没问题的。
他又在家住了一个月,期间去看过王楠两次。一次王楠不知道,一次王楠也看见了他,但立刻就调开了目光,他在那儿站了一阵,然后,也没趣的自己离开了。
他们当时考驾照的,大都是走个过场,他却学的很认真,一场课都不拉,没课的时候,也自己去练习,只把他娘心疼的直嚷嚷,说再也不让他出车了,可不管他娘再反对,两个月后,他还是上了他三哥的车,而这一次,他已经算是半个司机了。
第34章
一般来说,货车的配置就是两个司机,人歇车不歇。虽然劳累,但一趟下来,长途的话少说也能弄个上千块,运气好了,三五千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很多人靠此发了财,方文卓的三哥刘明全也是其中的一个。
此人当初家境很不怎么样,能娶到方有娣,完全是靠耍无赖。不过此人倒也有几分狠劲,娶了老婆也知道养家,见别人跑车发了,他也千方百计的借钱买了辆二手的小卡车,起初要路子没路子,要货源没货源,但熬了两年总算被他熬了出来。
小卡车是早就换成了大卡车,家里也新翻修了房子,若换成一个有志气的,说不定会憋着这股劲借钱再添一辆车,可刘明全就是个惫懒的,觉得自己有了钱,就可以享福了。
正巧方文卓有心跑车,他就把这盯人的事交给了他。他自己,则每天打牌喝酒,与新找的姘头厮混。他只觉得方文卓是他的小舅子,又靠着他生活,怎么也不敢不老实,却不知方文卓是早就有了准备。他盯车盯人倒是真的用心,晚上从不睡觉,和值夜的司机一起盯着路况,只在白天的时候补眠。收货交货的时候也都极为小心。
跑车回来,该交给刘明全的钱也从不少一分。如此过了两个月,刘明全已有些离不开他了。他这修养的时间里,刘明全只有自己上,他本身就是个司机,自己上的时候,为了节省费用,就辞了一个。
这种日夜颠倒的事情,他过去做着还好,养了不过几个月,再做起来,那是怎么做怎么难受,盼着方文卓好的心,那是比文小花更要强上几分。一见他能出车了,立刻就又请了个司机,还把他的工钱给添了一百。
“跟着哥好好干,将来你能独自出车了,哥给你这个数!”
他把一只手翻了一下,又翻了一下,方文卓知道,那表示是一千五,在此时的梁城,那真的是极高的工资了,刘明全给别的司机开的工钱,可远远没有这么多。其中一个跟了他干两年的叫张格的多些,有一千,另外临时找来的,不过八百,比他现在,都不多多少。
“谢谢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知道你一定有出息!”
从此以后,刘明全对他也就更倚重,有时候他交上来的钱,连数也不数,直接就放兜里了,当然有时候他也会过后再去查,但每次都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也不可能一点都不错,但他们跑远途,有时候要路过几个省,油价、路况、食宿,都没有个准,一趟车下来有个一两百的浮动,太正常了。
他也想过,方文卓将来有可能抢他的生意,可再怎么说,方文卓也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一个小毛孩,等他长大懂事的时候,他说不定已经不干了呢!更何况,买一辆车可不容易,方家又是个穷的,就说只他这么一个传根的吧,也不见得有这个魄力呢!
砸锅卖铁的买车,是刘明全生平最得意的事情,总觉得,别人是做不到的。
而方文卓这边,该做什么,还是那么做。他虽然盯人盯的紧,但一路上的饮食却大方得很。晚上和中午都是四个菜,早上起码有俩鸡蛋,到了地方,也会尽力的给司机们找个干净舒适的旅馆。
此时物价还低,这些饭菜也费不了多少钱,司机们也知道他用的其实还是刘明全的钱,但他们都愿意承方文卓的情,更何况,方文卓还经常用自己的钱给他们买烟。
出车的,酒是轻易不敢喝,烟瘾一般却都大,方文卓给他们买的希尔顿三五他们虽不见得就十分喜欢,却也觉得方文卓是真的尊重他们。因此在他问一些事情的时候,也愿意回答。方文卓慢慢的,对这货运也就极为熟悉了。还有的时候,也能跑上一段路,虽然还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但按照他的进步,不用一两个月,就能挑大梁了。
“像你这么聪明又能干的可真不多见。”张格一边吸着烟,一边看他驾驶,“我家小子长大后要是有你这出息,我就满足了。”
方文卓把车子停在一边,笑道:“张哥太客气了,我这算什么出息啊,小侄子将来是要上大学出国的。”
“上大学出国的能有几个?像你这么稳重的可不多!我那小子,就是太皮,一点个小屁孩就自以为是的不行,又不听劝,将来啊,必定要吃亏的,也只希望他那亏吃的少点。”
方文卓勉强的笑了下,低下头去摸烟。心中不免的,想到了王楠,他这些天出差,但凡到大城市,必定要到书店、影相铺这些地方去搜集有关台球的东西,王楠收了东西却始终和他没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搭理他。
他不知道,此时王楠正在和自己的右手较劲。
他的左手伤的比较轻,好的也快一些,右手却几乎要被扎个窟窿,只养了一个多月,才像是养好,但别说打球了,连拿根筷子都是难的。他一开始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太长时间没有练习的缘故,直到过了一个星期也没有好转,他和胡当当才觉得不对。再到医院去看就说是小鱼际肌和骨间肌出了问题,还说有可能损害到神经。
“这医生,你能不能给一个确切点的答案啊,你老说这可能那可能的,到底要怎么治啊。”胡当当一听这大夫嘴里没什么准话,不由得急了起来,当初王楠出院,也是他同意的,万一这孩子的手真落下了毛病,那可怎么办!
那大夫看了他一眼:“先按肌肉的问题治,关键就是做理疗,还要他自己多锻炼。放心,肌肉的问题不是多大,只要他有恒心,总是没问题的。他不是弹琴的吧。”
“不是,但他是打球的。”
“打球?我看他这身体也打不出个什么样,还是好好治疗吧。”
“医生,他是打台球的,手很重要的。”
那大夫对台球的理解和当时的梁城人的平均水平一样,就以为是一种游戏,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总之,只要好好练习,还是有希望恢复正常的。”
“那、那神经?”
“只要问题不大,神经会随着肌肉一起恢复的。”
胡当当放下了心,回去后就开始督促王楠练习,王楠自己也非常用心,虽然疼的厉害,但还是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做恢复。手指头仿佛粘在了一起,每动一下,都有一种撕扯的疼,每次练习做下来,都是满身的虚汗。而每在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方文卓,想到那个晚上。
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又会自虐似的,更用力的去掰自己的手指头。他想,自己一定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后永不再犯。无缘无故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就在这个关头,李亮撞了上来。
他现在虽然才高一,但一高的学校,本身就有一种竞争的风气,他又不愿服输,自然更加努力。因此虽有节假日,却也没有来找王楠。但也就这么奇怪,他越用功,却又不免的会越多次的想到王楠。
想到他当初对着那道对他来说很挠头的题目时的漫不经心,想到他在那个胡同里出现时的无奈,想到他打球的认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想到这些,后来他想,也许是因为王楠的身上,有一种他所没有的东西。
那种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很想接近。
王楠现在对方文卓正恼的厉害,连带着对李亮也没好脸色,过去还会应付他两句,现在直接摆了个脸。李亮闹了个没趣,本想走的,却被胡当当叫到了一边,弄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他也不恼了,只觉得王楠可怜,再走到王楠身边时就期期艾艾的说:“你别难受了,那方文卓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我眼瞎了。”
李亮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下脸一红,想了想才又开口:“你喜欢吃提子吗?我明天给你拿来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