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rimp
都放下了。
李隅凝视着茶叶逐渐在杯中沉淀,心中却不觉得是这样。阮衿是怎么一步步爬上那个位置,怎么想都不会是容易的事。
就这样放弃了,要么是出事了,他在那儿待不下去了,要么就是真如他所说,真的累了,想要走捷径。
或者是二者同时发生,总而言之,始终绕不开的,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他知道阮衿最喜欢钱,于是胃中翻涌,十分想吐。
听说有一种症状叫做“醉茶”,在空腹时喝浓茶会产生感觉过敏,恶心头晕等症状,严重的时候甚至惊厥,心律失常。
李隅刚刚分明吃得很饱,现在仍然发觉自己出现了类似于醉茶的症状。
他头晕目眩,眼前飞舞着大把大把的钞票,红的绿的,美钞英镑人民币,带着阵阵咄咄逼人的铜臭味,雪花似的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困住。
还有叮当乱响的硬币,一枚一枚地,一捧一捧地弹砸在他的后脑右侧上,他感到内里的经脉血管在翕张鼓胀中疼痛发烫,像是下一秒就承受不住涌动沸腾的血液,马上要撑破炸裂开一样。
阮衿的声音像是从水中幽幽传来的,忽远忽近地被拉扯着变形,“你呢?现在在做什么呢?”
什么?做什么?
不好,全都不好。
李隅回答不出来,只觉得脑袋疼得很厉害,尤其是在这清晰的日光曝晒之下,像把盐水浇在鞭笞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上,疼痛腌入肌理,加倍地暴涨。他真是昏了头,还以为自己是醉茶,这症状分明是偏头痛犯了。
他扶住额头,骤然站起身时脚尖还不慎踢到了睡着的撒泼的肚皮。猫气得在乱叫,但是他已无暇去管,只得十分僵硬地和阮衿打声招呼,“我有点不舒服,先上去了。”
阮衿见他拧着眉毛,立刻将手中茶杯放下了,慌忙来扶他的手臂,“偏头痛?我扶你上去。”
李隅生理和心理都被这疼痛占据得满满当当,也没有拒绝,于是也放任自己半倚在阮衿身上。
阮衿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手臂,肩脊,脖颈,所有能接触到的都是柔软的,生病不舒服的人会很喜欢这种感觉。李隅被阮衿扶着,看到他的侧脸被飘飞的光影描摹来描摹去,光明的烧灼李隅的眼睛,而灰暗的也不使他感到多舒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李隅头痛的顽疾问东问西,一切都显出超乎寻常的静谧。
二楼的房间很多,门也很多,就连壁纸上也画的是门,所以像一个诡异繁复的迷宫,不熟的人上来会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而那些真门,有些打得开,有些打不开,因为它们有好也有坏。
他们在走廊徘徊,阮衿就问他,声音放得很轻,“哪个是你的房间呢?”
李隅伸手指了指,其实和其他打得开的客房完全长得一样,除了他带来的行李箱,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先等一下我。”
阮衿先开门进去了,他听到里面有快速拉上窗帘的声音。朝南的房间采光很好,春天的阳光没那么毒辣,但是同样纵深,而偏头痛的他很畏光,即使说是这么好的春光也一样。
柔软床被晒得温热,他躺在上面像是蜷缩在融化的蜡油中。
阮衿把空调打开了,调成舒适的温度,又找来了布洛芬给他服下。李隅靠在床头,静静地喝完了水,这才说,“谢谢。”
阮衿坐在床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将杯子轻轻搁在床头柜上,声音软得像是催眠,“你睡会儿吧,睡醒了应该就好了。”
李隅摇了摇头,那股劲儿没个几小时不会过去,他疼得十分清醒,眼底已经有红血丝出来了,那颗眼下小痣越发鲜艳,完全合不上眼睛,“睡不了,我自己待会儿就好,你不必管。”
在他发愣期间,忽然就有手指要抚弄上他的额头,还没挨上就被他下意识侧头避开了。
他在昏暗中眯起眼睛看着阮衿,浑身肌肉连带着骨头都绷紧了,呈现出一级应激戒备的状态。
“按一下可能会好很多。”阮衿好像不把他的拒绝当回事,他直起身,然后跪在床前更进一步,离李隅的身体更近了。
双手的大拇指探到眉眶之上,向额头两侧稍稍施力回旋按揉,来回平行往复,洁白的手腕在李隅眼前牵动着,阮衿的脸在视线的遮掩中忽隐忽现。
像在玩蒙眼捉迷藏的游戏,有时候能看见掌心细腻浅淡的纹路,有时候是阮衿并不完整的面庞。
眼睛,嘴唇,下巴。
指腹上触感是温凉的,就像是雨水在脸颊上流过,留下那种潮湿的水迹,手法熟稔到位,不得不承认很舒服。
阮衿垂着眼睛安静地按摩了一会儿,可能是被李隅的视线刺挠得浑身难受起来。双手忽然合拢了,轻轻蒙在李隅的眼睛上,叹息道,“闭上眼睛吧。”
李隅沉寂了一会,感觉到蒙在他眼皮上的手在不由自出地轻微颤抖。
于是他握住阮衿的手腕,坚决地拽下来,看见躬身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绯红。真的很浅,同时也很明显,光线不强也依旧能辨别出那水彩一样,晚霞打在河上薄冰晕染出的色泽。
李隅缓缓吐出肺中的一口气,将阮衿的双手扯到自己后颈上,食指指腹交叠着压着他的食指指甲盖,顶在自己风池穴上,“按这里,是后脑疼。”
第11章 思凡
低头按完手上的后溪穴,阮衿再一抬头,发现李隅已经睡着了。
让人按自己后颈,还是离中间腺体很近的部位,这对于一个濒临易感期的Alpha来说,其实怎么想都不大合适。
但事实证明是阮衿自作多情了,按摩就是按摩而已,李隅好像还是真的头疼得厉害,两眼一合,微微抬仰着下颌。此后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只是偶尔阮衿的手指刮擦过腺体表面的皮肤,是滚烫的,能感受到皮肤下面如有生命似的轻微鼓动。
听说被人盯着会有不自在的感觉,比如说长时间盯着自己的手心,手心会不自觉发烫。而他现在肆无忌惮地用那种炽热的眼神去看着李隅的脸,他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睡着醒着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微微拧着眉头,好像是天山上一块冻得冥顽不灵的石头。
他还握着李隅的手没有放开,修长而好看的指骨,而皮肤重新触及在一起产生的颤栗,就好像是他们没有经历过分别,本身就长在一起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点雨后清淡洁净的湿润。
并不馥郁,但却很缠绵。阮衿被这味道给裹挟着,像是在热带雨林中穿行过的燕雀,身上挂满了黏腻不堪的雨水。他向前躬身,瑟缩着轻轻抚摸了一下李隅的眉梢,又向下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刀凿斧削似雕刻出的轮廓,是冷硬的,从眉心到鼻梁,都没有被他的吻而软化分毫。
他闭着眼睛,牙齿在口腔中上下战栗,觉得因为这样的亲近而浑身上下都产生难以言喻的燥热。
吻一块石头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