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古镜/梦溪石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钟旻靠向椅背,悠然发问的态度让顾梓宛捉摸不透,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原本十拿九稳的筹码了。
但她仍然说出自己的目的,带着纯真又有点妖媚的笑容。“你可以和我联姻。”
没有听到钟旻的答复,她继续说下去。“反正你我之前早有口头上的婚约,如果现在定下来,你立刻就有顾氏作为后盾,何惧钟泓他们?”
顾梓宛不相信钟旻听了这样一个提议会毫不动心,这将是两相得益的结果--钟旻和顾氏,况且她对自己的容貌对于男人的魅惑力有足够的信心。
“看起来你对钟氏了如指掌,男人不会喜欢有这样一个妻子,但如果作为盟友的话,我很乐意。”钟旻交叠双腿优雅回应,男俊女美,彼此本该就像十九世纪那些在法国香榭里舍大街喝咖啡看落叶的浪漫恋人一般,路人禁不住都会深深回望,谁能料到那笑脸之下的谈话内容竟是如此市侩?
“你的意思是?”没有得到他明确而肯定的回答,顾梓宛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有和我结婚的念头?”
“我们俩很匹配。”匹配,是无论从家世容貌还是彼此的利益结合来说,这是最实际最标准的答案,至于爱情这种东西,她嗤之以鼻,豪门与爱情从来就是天敌,他们得到一样东西注定就要失去另一样,顾梓宛从七岁起就没抱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但现在她越发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我拒绝婚约。”看到顾梓宛因他的答案怔愣片刻之后转而掩不住愠怒羞恼的种种表情,钟旻薄唇轻勾,“但如果作为盟友,我很欢迎。”
“你以为在你拒绝了婚约之后我还会支持你吗?”生平没被人拒绝过的顾梓宛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她心高气傲的自尊心受挫。
“会的,你是个聪明人,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钟旻好整以暇,“我也听说顾氏那边最近不太平静,似乎是为了继承人的纠纷。”
见顾梓宛沉默不语,他又加了一句:“我并不要求在这次家族会议上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但接下来的日子,我想我们会有能达成共识的时候。”
老人慢慢地踱出来,视线所及,那位终于得以进入他宅子的客人此刻正站在一幅画前,似乎看得入神。
他微咳一声,那人转过身,并不像以往上门的人一样西装革履一派现代气息,古老的长衫穿在他身上不显突兀,反而有种闲庭信步的淡然气度。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穿这种衣服的。
老人怔了一下,目光不失锐利地扫过他,一边伸出手:“请坐。”
陆知处坐了下来,接过管家端来的茶,道了声谢,向老人微微一笑:“晚辈陆知处,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鄙姓金。”
和他祖母同姓?陆知处挑了挑眉,指着自己方才驻足观赏过的画笑道:“晚辈见那幅画上有青石老人的落款,莫非那是金老先生的画作?”他知道此行目的迫在眉睫,但此时此刻却绝不能开门见山。
老人见他谈吐温文有礼,又听他提起自己的得意之作,脸色顿时缓和不少。“那是闲时涂鸦,登不得大雅之堂。”
“过谦了。”陆知处微微一笑,“晚辈看那幅画,山水泼墨之中隐有忘尘之境,斗胆猜想金老先生是位老庄之道的爱好者。”
好话说得不着痕迹,再清高的人也不会觉得碍耳,只见老人脸上微微动容。“你懂画?”
“少时受家祖母熏陶,教过一二,略知皮毛。”陆知处出言愈发文雅了,他也察觉到老人态度的变化。
老人没再说话,喝了口茶,这才慢慢道:“你来这里该不会只为了和我谈画,说吧年轻人,你的目的。”
有了他这句话,陆知处也不再绕圈子。“晚辈想用手中一物换得老先生手中所持有的宋氏10%的股权。”
“好哇,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人淡淡地笑,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干脆。“你有什么宝贝值得我拿那10%的股权来交换?”
陆知处将那只紫檀盒子移至老人面前,缓缓打开。“凭盒中之物,听说老先生极爱清朝饰物……”
话未竟,老人已看清那里面的东西,脸色立即大变,拿起盒中镯子细细端详,禁不住双手微微颤抖,再抬首,满是皱纹的脸上隐见厉色。
“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第27章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毫不费劲。
只见顾梓宛垂首片刻,抬起头,嫣然一笑。“我明白了,想必今晚你已胸有成竹,不须我再锦上添花了。”
“也不尽然。”钟旻端起龙井轻啜了口,淡淡一抿。陆知处很喜欢茶,尤其是雨前龙井,和这人相处久了,他似乎也被感染不少,起初只觉得龙井不如咖啡过瘾,又没有其他茶类来得一苦到底,现在喝得久了,方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齿颊留香,隽永绵长。“花不嫌多,来者不拒。”
顾梓宛打量了他一会儿,方才叹道:“也只有彼此世交我才说,你这人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凉薄,只怕没什么女人受得了长留在你身边。”
“这是诋毁?”
“不,是惊叹。你别这样看着我呀,人生总要有点不可预测的风险才有趣,不然事事掌握在先岂不无聊得很?”顾梓宛咯咯笑了起来,“虽然我依旧认为联姻是结盟最牢固的手段,不过你既然拒绝,那也只好另觅良途了。”不要怪她恢复得如此之快,只因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很明白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拒绝这样一桩对你我都有好处的联姻吗?”星眸一眨一眨,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难道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不会认为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和我在这里聊天吧?”
下逐客令了?她轻笑,吞下最后一口樱桃酥,吃相优雅而淑女:“不要紧,现在没人当我是威胁,待他们先争出个子丑寅卯再说,太早踏进去只会沾上一身腥。”
想先看龙虎斗,再坐收渔利?钟旻不置可否,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女人的城府了,但顾家那帮子人也不是没有一个是好料理的,她想要凌驾于众人之上只怕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眼见老人如此激烈的反应,陆知处立时与这枚镯子的来历有着莫大的关联。“这是家传之物,由晚辈祖母留下的。”
老人面部耸动,迫不及待地追问:“你祖母叫什么名字?”
“金恒亭,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恒亭。”凡是中国人对后面那个姓想必都不会太陌生,满清覆亡之后,满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们为避免麻烦,常常将自己的满姓改为汉姓,而满语中的“金”,就是爱新觉罗的意思。
“爱新觉罗恒亭……”老人似喃喃,又似回忆,枯瘦的手情不自禁伸出去抓住陆知处的衣袖,“她呢,现在在哪?”
“她已经在不久前辞世了。”
老人大吃一惊,脸色骤变,身躯已摇摇欲坠,几要倾倒,陆知处连忙扶住他。“老先生与家祖母是旧识?”
其实这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实,此时陆知处问出来,不过是转移老人的悲伤,他自己心下也很意外,祖母少时离家,随着爷爷在外飘泊,早已和家里断了联系,然而几十年后远在香港的一隅,却竟还有人认出了这只镯子……
“她怎么死的?”老人却不理会他的问题,兀自问道。
“旧疾突发,心脏病。”
老人闻言,再也禁不住陆知处的搀扶,身体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奇异,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