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师子洋
吴婶儿眼一瞪,刚要开骂,又见季春山俯下身,一手捏着叶清岚的下巴,使他的嘴张开,口对口将药汁哺进了叶清岚嘴里,一手来到叶清岚的咽喉处揉按,药汁顺利的被叶清岚吞下。
药喂下去了,季春山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吴婶儿和胡大夫都神情怪异的看着他。他知道,他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夫妻间,也是比较出格的了。
叶清岚现在昏迷着,药汁勉强可以喂下去,食物却不行了,这里又不像医学发达的现代可以输葡萄糖营养液什么的。胡大夫便又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包切好的参片,交给吴婶儿给叶清岚熬些参汤喂下,补充气血。参汤熬好了,依旧是季春山嘴对嘴的给叶清岚哺下。
胡大夫又把了把脉,见脉象虽弱却平和安稳,不由的安心了些,便也告诉了吴婶儿季春山两人,两人闻言心头自是也微微松快了一些。
胡大夫今日还有别的病患要去复诊,便打算先离开,估计等叶清岚烧退了人醒了,他差不多就回来了,到时看看叶清岚的情况再开方子,季春山亲自送了胡大夫出去。
到了院子里,季春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将里面几小块碎银子以及几十枚铜板全都倒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胡大夫道:“胡伯,劳烦您走这一趟,这里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并四十二文,是给您的诊费和药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差多少你告诉我,回头补给您。”
胡大夫一愣,却是摇了摇头,将季春山拿着银钱的手推了回去,在季春山不解的目光中,道:“退烧药都是我自己采自己种出来的,那包参片也不过是几年的参,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一个村的,都不容易,不必如此。”
季春山却道:“那怎么行,值不值钱的您也是费了心力的,哪能如此,您如果当真不收,那日后再有个头疼闹热的,我可不好意思去请您了。”
“啧,你这孩子,真是。”胡大夫捋了捋胡子,面上是似乎被季春山的坚持弄得有些无奈,心里却十分诧异。
好歹在村子里住了不少年了,季春山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看上去长得人高马大人模狗样的,实则内里却是乌漆墨黑的一团,人嫌狗厌。他看不上季春山这么个泼皮无赖,从无交集,但对叶清岚父子俩却是十分同情惋惜,暗中多有扶助。
自今晨季春山焦急的去请自己为叶清岚救治,到刚才听得季春山一番言语,胡大夫只觉眼前之人似乎和他旧日所知完全不同,似完全变了个人。难道是因叶清岚病重终于使得季春山良心发现痛改前非?还是季春山早已改邪归正,只是自己过去因不喜鲜少关注从而不得而知,可若早已悔改,那叶清岚又如何会有今日情状?
胡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哪里会想到,此刻的季春山却已是借尸还魂的异世之人了。
见季春山似转了性子,胡大夫便说道:“钱我是不会收的,不单对你,村里头人从我这看病拿药都是不收钱的,你若真觉得的过意不去,那就去替我挑几桶水,担几担柴,村里人也都是如此。”
胡大夫都那么说了,季春山也就不好再坚持,笑道:“也好,那以后胡伯家的水和柴就由我包了。”同时心头打定主意,回头等叶清岚好了些,身边离得了人了,便去给胡大夫挑水担柴,以作酬劳。
见季春山将银钱装回了荷包,胡大夫点了点头,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岚哥儿此番发热,却是引得旧疾复发,且来势如潮,若要恢复如常人一般,怕是要耗费良久。且不得再辛苦劳累不说,还需得药食双补,银钱花费更是不知几许。”
见季春山果然皱起了眉,胡大夫接着道:“此番若不好生修养调补,怕是,怕是寿命不足十个年头了。”
季春山心中一惊,十年,那不是叶清岚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二岁便……
怔愣片刻,季春山眉宇间透出一丝郑重,沉声道:“胡伯,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混账无状,亏欠清岚极多,他落得如今境地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爹娘临终前都要我善待清岚,与他彼此扶持长长久久,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我却将之抛诸脑后不曾一丝一毫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可谓不孝至极。”
“清岚此次病重,对我亦如当头棒喝,我已知从前犯下诸多过错,决心改正弥补。清岚是爹娘为我娶来的妻子,自进门侍奉公婆,生育子嗣,料理家事,无一过错,我自当尊他,重他。如今他病势缠绵,不管要花费多少时间、心力、金钱,我自当竭尽全力,绝不让清岚不得以见煦儿将来娶妻生子之日。”
“你此话当真?”胡伯微眯了眯眼,认真的问道。眼前的季春山虽和从前一般面貌,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从前相比有着天地般的差距,从前的季春山只瞧一眼便让他心中生厌,而如今的季春山目光清正神情真挚言辞恳切,令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信服之感。
“苍天在上,日后我季春山若有违今日之言,当天地不容!”季春山斩钉截铁的说道。叶清岚季宁煦本就是原身的责任,如今他成了原身自然也要一并担起,无可推诿。
“好!好!好!”闻得季春山一番话语掷地有声,胡大夫心中的石头终于平稳的落了下来,心中欣喜之下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虽然一开始就决定还如从前一般继续暗中为叶清岚治疗调养,但终究治标不治本,叶清岚父子依旧陷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如今季春山醒悟悔改,并自觉愧对叶清岚父子,决心以后善待之,对叶清岚父子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父母泉下有知,想来也能有所安慰了。”胡大夫感慨道。
季春山没有说话,季父季母若真泉下有知,知道一个不知打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们儿子的身子,只怕会气的从坟茔中蹦出来吧。
“岚哥儿那你放心,老头子我别的不行,一身医术自认还是拿得出手的。回头我好好拟个方子,只要你按我的嘱咐好生照料,不要说得见煦儿娶妻生子了,就是孙子孙媳曾孙,日后也是能见到的。”说罢,胡大夫还笑眯眯地拍了怕季春山的肩膀。
听胡大夫如此自信有把握,季春山心中一松,不禁面容微缓,笑道:“如此,我心中的愧疚也能稍减一二,日后就有劳胡伯了。”说着,对着胡大夫深深作了个揖。
胡大夫赶忙将人扶起,佯怒道:“你这娃儿怎的如此客套!我与你父兄弟相称,你唤我一声伯父,我自将你如侄儿般看待,自是不必见外。得了,不用送了,你回去好好照看岚哥儿,我先走了。”说完,不等季春山再说什么,便一甩袖子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季春山无奈地笑了笑,目送胡大夫出了门,才转身进屋。
东屋里,吴婶儿守着叶清岚,时不时的为叶清岚擦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见季春山进来,动作顿了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
第4章 鸡蛋
中午的时候,叶清岚依旧昏迷着,高热也没有退去的迹象,吴婶儿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着,好在还在胡大夫所说的时间之内,二人倒没有太多的担心。季春山作为‘罪魁祸首’,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便不在人跟前碍眼,转身去了厨房。
季春山一家住的房子在村子北边的最边缘,是农村里最普通的茅草顶泥坯房,面积不大,枯树枝围了个半人高的篱笆圈,几块破木板子拼成了扇门,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厢房和一个用来放木柴和板车的草棚子,正房后面则是菜园子、鸡舍和茅厕。正房进门是平日里待客吃饭的堂屋,左右各两间屋子,东屋是季春山一个人住的,西屋则是杂物房以及叶清岚和季宁煦睡觉的地方。
厢房也就是厨房,也不大,只有十几平,门外贴墙放着一口半人高装水的大缸,进门的左手边垒着一个有两个灶眼的灶台,旁边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摆着罐碗盆碟刀案铲勺等厨房用具,是除了冬天外平日里做饭的地方。
厢房的另一半空间则是一整套的做豆腐的用具,一个直径五六十公分左右的石磨,可以说是这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豆腐这种食物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东西,据说是京城里某个热衷修仙问道的王爷折腾出来的,一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很是追捧了一阵,但随着会做的人越来越多,豆腐也就变的越来越不值钱了。
季父是个木匠,当初给不少人家做过做豆腐的用具,后来便干脆给自己家也弄了一套,可谁知,他刚把定好的石磨弄回家,弄齐了一整套的用具,豆腐就不值钱了。
做豆腐这活儿费时间费力气,繁琐辛苦不说,也不像之前似的赚得多了,便不值当再做了。因此,这套用具便搁置在季家的杂物间里,好在石磨平日里还可以来磨磨面什么的,不算太亏。
季家败落后,这套做豆腐的用具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辛苦利薄,但却是除了那两亩田地外,季家唯一的收入。
自打一年前季母过世,叶清岚离开季家不成后,做豆腐的一切活计便都落到了叶清岚身上,每日如何劳累不说,卖的钱却一个铜板也落不到他手里。
叹了口气,季春山蹲下身子开始引火烧灶,准备做饭。好在他还拥有原身的记忆,用火镰这种东西生火虽是第一次,但尝试了几次也就会了。
看着燃烧的火焰,季春山怔怔的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原来的季春山怎么了,是还留在身体里,还是已经死了,亦或是像他一样也去了某个世界在某个人身体里继续活着?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想无意也无用,比起浪费精力在他自己无法控制的事上,还是专注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不管他是谁,他在哪,他总要活下去,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忙活了一通,很快,一顿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一盘白菜烧豆腐,一盘大葱炒鸡蛋,还有一碟切成细丝的咸菜疙瘩,主食则是煎的两面焦香的葱油饼,外加一盆南瓜玉米粥。
将饭菜端上堂屋的方桌,摆好碗筷,季春山便进了东屋,“婶儿,我简单做了点吃的,这折腾了一上午了,您和孩子也都饿了,先去吃点吧,清岚我来守着就好。”
吴婶儿看了季春山一眼,却是语气颇为和缓地说道:“你从早上忙活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也是辛苦了,还是你先吃吧,别饿坏了身子。煦儿上午在我家吃了点,我俩娘儿俩晚点吃也无妨。”
吴婶儿如此的和蔼体贴却是让季春山一时些受宠若惊,转念一想,便想到了胡大夫临走时自己的那一番言语,想来一墙之隔吴婶儿听到从而对自己改变了看法也是有可能的。
想罢,季春山便笑道:“我刚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抽空填补了一些,现下是不必再吃了。饭菜再搁着怕是要凉了,还得劳烦吴婶儿帮我哄着煦儿多吃些才好。”
季春山如此说,吴婶儿便不在推辞,抱着季宁煦来到了堂屋。堂屋正中靠墙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季宁煦一直被吴婶儿抱着,看着桌上的饭菜抽了抽小鼻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在那巴掌大的瘦弱小脸上,可爱的令人心酸。
吴婶儿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他嘴边,谁知季宁煦却一下子捂住了嘴,不住地摇头,怎么也不吃。吴婶儿有些莫名,虽然上午回家熬药的时候给季宁煦吃了些东西,但过了一上午也该饿了,怎么会不愿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