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三见
天已经快要黑了,上课的人也已经走光了。
教学楼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经过也没人在意他们为什么在此处逗留。
雨下得大,把刚刚长出来的花花草草砸得可怜巴巴。
焦望雨盯着那些花草,随着光线变暗,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对,濮颂秋走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回来,大概也不会再睡在他对面的那张床上了。
过阵子,或者最晚下个学期,会有其他人取代濮颂秋加入他们,像是值日生用黑板擦擦掉上一节课老师写下的板书一样抹掉濮颂秋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再听不到深夜对方不知为何的叹息,也不能再在失眠的时候翻个身盯着对方看一整晚。
焦望雨曾经想过,或许两个人不常见面,有些感情就会被冲淡。
从小他就被教育,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那么时间是不是也可以改变人心呢?
他可以,不喜欢濮颂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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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颂秋走后,焦望雨生了一场大病,高烧直逼40度,人都快烧傻了,不仅是发烧,还咳嗽,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焦望雨忍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怎么样,就是不想去看病,身体越不舒服,心里就越是痛快。
严重高烧的第二天下午,焦望雨整个人都烧得神志不清,直接被程尔他们抓去校医院挂点滴,他不愿意去,愣是被俩人拖着扛着拽着送了过去。
之后,挂了几天的点滴,简绍跟程尔轮流盯着他。
焦望雨这病是慢慢好了,但对面的床铺依旧是空的,手机也始终没有濮颂秋发来的消息,因为这个,他整个人还是没有精神。
程尔不在的时候,简绍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濮哥走了之后,你整个人魂儿都没了似的。”
简绍总想说点儿什么,暗示点儿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暗流涌动的,需要有个人搭把手帮他们认清自己。
但怎么说,什么时候说,简绍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焦望雨听到简绍这么问,心虚得不行,只能乱找借口,说是换季,有些上火。
是有些上火,但根本就与换季无关。
濮颂秋是个骗子,说好了保持联络,可他食言了。
焦望雨偷偷往那个手机号码打了好几次,然而每一次都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停机”。
每一次听到那个机械的女声,焦望雨的心都好像是被丢在了加了冰块的水里,又冰又疼,难受得不行。
焦望雨其实是有些理解不了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抽身,遇到那种事情,有朋友陪着有朋友安慰,难道不好吗?
他不懂。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去想这个问题,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
是嫌他烦吗?
是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连朋友都不是,倒是确实没必要继续保持联络。
焦望雨心里难受,却狠不下心生他的气。
那边的人想不通,但濮颂秋确实有自己的理由。
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一切错误都停下,悬崖勒马,拨乱反正,无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他的心,都回到正轨上来。
濮颂秋告别焦望雨他们之后回到了老家,那个老家并不是他跟焦望雨一起读高中的地方。
当初他爸离世,他妈带着他回到她的老家去,她找了份保姆的工作,住在雇主家里,濮颂秋借住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亲戚家。
这一次,父母都不在了,濮颂秋犹豫之后决定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
然而,就算回去了,日子也过得并不轻松。
他没有了家人,也没有了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年他爸生病,家里的房子卖了,钱花光了,也依然没能留住人,这一次,他妈突然离世,甚至没给濮颂秋留下一句话。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当初濮颂秋放寒假后依旧借住在那个亲戚家里,亲戚人很好,让他们母子到这里来过年。
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濮颂秋的妈妈年前工作的最后一天,然而就是在这天,她为了救雇主家调皮的孩子出了意外。
出事后,雇主一家根本不露面,濮颂秋整个人都傻了一样,精神恍惚。
短短几年,两位至亲都离开了他,他根本缓不过神来。
他没有力气去做任何事,只是守着他妈,他总觉得从那具冰冷的身体上还能感受到她的脉搏。
葬礼那天,他抱着骨灰盒,把耳朵贴在上面,努力去听,希望能听到她对自己说话,哪怕最后一句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他也再不能给她什么。
自始至终,雇主一家没有任何消息,濮颂秋也没心思去做什么,最后还是濮颂秋的亲戚们去上门讨说法,毕竟孩子大学还没毕业,就这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谁见了都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