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欢喜
掌心相贴,是谁的手?温柔而坚定。
绣楼上的闺秀透过格窗往楼下看,街上人潮中那穿鹅黄锦衣的是谁家公子,唇角弯弯,笑得满面春风?
後来,陆恒修问齐嘉:“齐大人家的朋友中了麽?”
齐嘉仰起脸来回一个勉强的笑:“中了,是进士。”
陆恒俭说:“恭喜啊,能中就好。”
齐嘉说:“是啊,能中就好。”嘴角徒劳地扯起来,看著却怎麽也不像笑。
新科的进士们排著队依次往太极殿行来,陆恒俭便道:“究竟是你哪个朋友,神神秘秘的,这麽见不得人。”
齐嘉一颤,目光往不远处的进士们望去,便再收不回来:“我……我看不清,呵呵……”
陆恒俭还想再问,远远一架龙辇缓缓移来,灵公公扯开嗓子喊道:“圣上驾到!”
尖利的宣声下,百官伏地。
身旁的辰王爷悄声说:“看到殿外头的布置没有?等等状元出宫门的时候,宁瑶郡主就站在殿外的长廊上……嘿嘿,小女儿家家的这麽多花巧心思,还非要来看一眼,都等不到洞房了都……哎哟……”
辰王爷低呼一声,伸手去摸後背。
陆恒修想,站在辰王爷後面的是大理寺的方载道大人吧?
正想著,状元郎和榜眼探花,以及其他进士都上了殿。
宁熙烨在龙座上道:“众卿平身。”
众士子谢恩起身。
陆恒修凝神看去,不禁捏了把冷汗。状元郎徐承望著一身正红色站在众士子之首,面孔、身量一般,却是肤色黝黑,被红色的衣袍一衬,更显得焦黑如碳,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白净斯文的样子?更叫糟的是,右边脸上还有孩童巴掌大小一块红斑,似是烫伤後留下的印记,四周皮肤也是凹凸不平,看著有几分吓人。
“哎哟喂,这模样……宁瑶那小丫头还不得哭死?”辰王爷低声叹道,“哎哟……”
背後又有人掐了他一把,辰王爷咂咂嘴,不敢再说话。
众臣都颇有些意外,及至退朝时还小声谈论著。
陆恒修也被辰王爷几个拉住了聊,一边听著他们议论一边打量著正退出宫门的进士们。
据几位翰林院的老学士说:“今次的新科资质都不错,尤其是那个状元徐承望,行文间见地颇深,且为人方正,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瞥眼看见齐嘉正一人站在角落里往外看著什麽,陆恒修不禁顺著他的视线望去,似乎是在看那个头戴凌云冠的进士。那人倒是一表人才,远远看去,於一众新科进士中也显得卓然独立,风采出众。
“那是崔家小公子崔铭旭。话说崔家也是京城的望族呢,世代以书礼传家又经营商业,族中子弟无论为官还是从商都属个中翘楚。张大人家的千金嫁的就是崔府的大公子吧?”周大人见陆恒修看著那边,便道。
“哦。”陆恒修点头。
旁人见陆恒修有兴致,便继续对他说道:“话说崔小公子也是天资聪颖,常听几位学士提及,说是学问不输从前的顾太傅的。原以为这次的三甲中他也该占一席,也不知怎麽了……那边那个是荆州的沈公子吧?他的字我看了,啊呀,果然名不虚传,苍劲老辣,下官在他这个岁数还在临字帖呢。今次真是人才济济,後生可畏呀……”
进士们已经出了宫门,齐嘉却仍怔怔地站在原地往宫门的方向望著。众人闲话时,陆恒修向他看了两眼,想起了那夜在春风得意楼下,他也是这样悲伤又挂心的表情。
一心要嫁状元郎的宁瑶郡主自从见过状元後一回府就闹著不肯嫁。
永安公主连夜进宫面见太後,绞著手绢哭哭啼啼地要悔婚:“嫂子呀,宁瑶也是您的侄女,你怎麽能忍心她嫁这麽一户人家?磨豆腐的也就算了,可那模样……半夜醒来见了非吓出人命来不可!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你叫天下怎麽看我们?宁瑶还有什麽脸见人哟?我那个先帝大哥要是还在,他哪里能忍心让宁瑶受苦?”
前阵子憋了一肚子气的太後面上不动神色,捧一碗热茶吹著热气慢慢腾腾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常理。人家怎麽说来著?郎才女貌。人家既然是状元,那才学自然是不用说的,哀家看著就挺好。长得丑有什麽关系?人好就成。这要是悔了婚,你们家是能做人了,你叫皇上的脸往哪儿搁?你不是连宁瑶的嫁妆都备下了麽?择个吉日嫁了吧,来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外孙指不定就跟徐状元似的有学问。”
永安公主犹不甘心,一路哭到了御书房,正巧看见了里面先帝的牌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哥呀哥呀”地嚎得越发伤心。
宁熙烨试著劝她说:“姑妈切莫太过伤心,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永安一甩帕子,说得斩钉截铁:“皇上要是不肯收回成命,我今天就撞死在我皇兄跟前!”
宁熙烨正手足无措,门外又有群臣求见。却是永安驸马联络了几位臣工来说情,跪在了宫门口要他改旨意,只要不是那位状元郎,榜眼探花乃至於进士,宁瑶都愿意嫁。
宁熙烨大怒,拍桌吼道:“你们当朕的旨意是儿戏麽?由得你们说下就下,说改就改!今日宁瑶是郡主就能说不嫁就不嫁,若是在民间,休说是状元,便是隔壁的瘸腿老光棍不也只能嫁鸡随鸡吗?此番宁瑶若是悔了婚,今後朕有何脸面来面对万千黎民!这门婚事朕赐定了,十日後就让宁瑶下嫁徐状元!该有的嫁妆朕一样不会少了她,要不然……哼!”
众人噤声,再不敢多话。
宁熙烨正得意间,永安公主“呜……”的一声长啼,哭倒在先帝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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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烛火摇曳,窗外落叶潇潇,更漏声声中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泄出一室如雪流光。陆恒修自书案前抬起头,脸上一愣,又很快笑开。
门边的人发髻松散,珠冠歪斜,鹅黄色的锦袍下摆被撕成了褴褛,手中端著的碗里却还犹自冒著热气。
“我记得门口的狗都拴起来了。”陆恒修歪头笑道。
“宫里的狗没拴。”宁熙烨恨声咬牙,放下碗的动作却很轻。
陆恒修看著桌上的馄饨面道:“陛下深夜探望,臣不胜惶恐。您怎麽还能带著东西来呢?”
“权当作房租如何?”宁熙烨皱起眉满脸无奈,“我姑妈还在宫里哭著呢。”
“若算作房租,相府的地价未免也太便宜了些。”
宫里多大的地方,他要躲哪里不能躲,怎麽还要特地躲到相府来?心知他不过是捡了个借口来纠缠他,陆恒修口中取笑著他,心里却泛起了甜意,站起身取过梳子来为他梳头。
“是吗?”梳子的齿尖触到头皮,力道刚好,麻痒而舒适,宁熙烨享受地闭上眼。待陆恒修为他梳理完发髻,忽而嘴角一勾,转身将他按在椅上,拉开他的发簪,一下一下梳起他的发,“那再加上朕日日为你画眉梳妆如何?”
“那倒不用。能得陛下光临是我相府的荣幸。”陆恒修学著他的样子将眉梢挑起,唇角含笑“寒舍简陋,恐怕要委屈陛下暂居臣的书房了。”
说罢,起身推门要走。
“那你睡哪里?”宁熙烨隐隐觉得不妙,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