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面风
“但是——”最重要的东西总是跟在“但是”之后,“我更多的是要感谢他,因为他确实保护过你。”沈戈是打心眼里感激杜文,感激他在自己来到凌笳乐身边以前,代替自己陪着凌笳乐,替他守护住凌笳乐心底的纯净和眼里的光。
“我相信大家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凌笳乐不敢再用“我的一个朋友说过”这样的句式了,直接把沈戈以前说过的话搬过来——他这时才意识到,他老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可沈戈说过的很多话他都能记住。
“人和人的人生轨迹不一样,能并肩走一段路就是很大的缘分,不能指望朋友总能在同一个路口拐弯。如果在某个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遗憾和无奈肯定是有的,但也不代表以前的友情就都不作数了……”
凌笳乐倾身看了会儿屏幕,还是和杜文有关的,便说道:“以前的事就不多说了,我今天开直播主要是想跟大家聊聊我最近做的事——嗯?”他往前倾得更多了,想弄明白屏幕上新冒出来的那些留言是什么意思,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忙又重新坐直了,笑道:“哦哦,知道了,不能离镜头太近……”又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夸张吗?你们才几岁呀,怎么会心脏受不了?”
凌笳乐当然知道自己是漂亮的,但他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的美貌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在他突然靠近的一刹那,将人呼吸都攫走的震颤。
他喜欢别人夸他长得好。别的艺人也许会忌讳被提到颜粉,好像那样会显得浅薄,而且不牢靠。但凌笳乐相反,即使他知道自己如果再次发胖会发生什么,也清楚这种喜欢经不起年岁的考验,他也依然觉得颜粉才是最不容易变节的支持者。经验告诉他,其他不管什么类型的粉丝,总是很轻易地向他倒戈。
“嗯对,没有开美颜……你们不觉得这样效果更好吗?皮肤的质感比较真实……你们发现了?我用的是特别好的摄影机,画质很好是不是?”凌笳乐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他眼前的摄影机是沈戈提供的,摄影机的位置、焦距、光圈,甚至还有屋里灯光的摆放,都是沈戈远程指导着调试出来的,用的是电影画面的标准。凌笳乐颇为得意地想,沈导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也高兴自己的粉丝能看出好赖。
很多人问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露面,最近在做些什么。
“我最近主要是在练舞……哈哈不是武术,是舞蹈啦,我以前跳芭蕾的呀,你们不知道?很多年没跳基本功都荒废了,现在想要重新拾回来……哦不是为了拍戏,目前没有新戏要拍……最近的一个行程?就是《艺术家之死》呀。”
凌笳乐控制着语速和神态,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嗯对,是客串……对,导演是沈戈。”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算是本色演出吧,演一个演技特别烂的明星——一个角色的两种状态,一个是拍戏时蹩脚的状态,一个是他生活中自然的状态,对比很明显,挺好玩的。等片子上映了大家都去看啊,一看就知道我演技进步有多大了。”
“咦?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以前演技就是很烂嘛……哈哈,对,拍《挚爱》的时候开窍了……沈导?”凌笳乐一本正经地回道,“沈导挺好的,要求很严,也很有想法……这片子原本是王序导演的剧本,后来沈导改编过,王导过了目,表示认可。大家都知道王导的要求有多严吧?……哦,这条新闻是真的,我、闵淮安老师、柏爷还有其他几位客串的老师都没有要片酬,这片子也算是王导的遗愿之一吧,希望沈导能把它拍好。”
他觉得自己藏得够好的了,可还是看到这样两条没能被及时删除的留言:
“那新欢是谁?沈戈吗?”
“和鸭子玩儿小心得艾滋哦。”
这两条恶毒的文字来得猝不及防,凌笳乐脑袋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瞬间就空白了。
单从id看就能认出这是凌笳乐和杜文的cp粉,刚才问及和杜文相关的事时,这个id就表现得犹为激动,态度也不是太好。
凌笳乐不再看屏幕,也没有看镜头,偏过头独自冷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镜头后的小李:“踢出去了吗?”
小李忙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凌笳乐冲他点点头,便再次沉默下来。
他可能是太久没有上网了,对这些辱骂的抵抗力有所下降,刚才那一瞬间几乎对他造成物理伤害,他隐隐觉得头疼。
幸好沈戈这会儿在忙。凌笳乐事先就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故意挑了沈戈和《无色天2》的徐导研究剧本时间。他本来是担心沈戈看到别人骂自己会心疼,却没料到第一个刺眼的辱骂是冲着沈戈去的,这比直接骂他自己还让他难受。
留言一个接着一个,比直播刚开始时还快,都在安慰凌笳乐,骂刚才那个神经病,也有人没跟上,问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搞不清状况,问刚才说的“鸭子”是在骂谁。
屏幕前的粉丝们忧虑地看着凌笳乐沉默地坐在镜头前,担心的同时也在疑惑:莫非和沈戈是真的?怎么笳笳的反应这么大?
凌笳乐终于又抬起头来,冲着镜头似是轻蔑似是无奈地笑一下:“你们看,我到现在都没法适应这种话。”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本是元气满满的身体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一半力气。他前面就是桌子,后面还有椅背,都可供他休息,但他依然坐得直直的,正如张媛和凌宗夫一直以来对他要求的那样,端正而优雅地望着镜头:
“我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当然不包括哪些收钱的水军哈——我就一直疑惑那些普通的路人网友,还有黑粉,就是,他们骂了我,那他们在三次元里会不会快乐一点?这个世界的戾气会不会因此就少了一点?那我这算不算是做了善事?”他轻轻一笑,可眉宇间那点疑惑并未散去,“真的,我没开玩笑,我真的这么想过。”要不然他挨那些骂的意义何在呢?
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原因,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在生活中过得好一点,那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释放那么大的恶意?有的还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比如这次直播,他是临时通知,还需要密码,这个平台也不是特别大众的平台,想找进来是得花点功夫的。所以,他们究竟是图什么?费这么大劲来了就是为了骂人吗?可是骂一个陌生人真的能让他们更快乐吗?一个问题还没想通,马上又引出另一个问题,让凌笳乐越来越疑惑。
“后来我一个朋呃……友告诉我,这事儿不能这么想。他告诉我,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有意义的,也不是每个人的行为和思想都值得去追究它的内因。有的人可能连自己活着的意义都不清楚,他的行为也总是没有逻辑,思想也很浅薄……”凌笳乐假意咳嗽一声,把沈戈后面那些显得有些傲慢、但他觉得蛮有道理的话吞回肚里。
“但是我还是没法像他那么大度,我就是属于很容易被别人影响的那种人。我从小就特别介意别人的眼光,我一开始想改,身边的人也老劝我,说当明星就这样,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习惯就好。但是我不行,没法习惯,也没法把那些骂人的话当空气,就特别气馁。然后就又有人告诉我,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好,但是毫不介意别人的眼光也是不可能的,包括看到那些辣眼睛的话完全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人就是群居动物嘛,都群居了那么那么多年,我们的基因就告诉我们不能不介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还有孔老夫子也教育了我们那么那么多年了,教给我们知耻,那我们听到那些有辱斯文的话肯定也会生气呀——咦?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啊?”
凌笳乐发现留言那块几乎静止了。
他一停嘴,留言区才再度活跃起来,有人鼓励他,有人夸他讲得好,还有人问他还生不生气。
凌笳乐笑着摇头:“不生气了。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选这个平台,因为这个平台的一些功能我很喜欢,尤其是实名注册和留言存档这个。刚才我助理删了不少侮辱诽谤性质的留言,虽然删除了,但是痕迹还在,和之前一样,我会委托中城公司帮我走法律途径。”
他严肃起来,那样一双眼睛里显出厉色,还真有些寒意,“在这里再给大家普一下法,网络暴力触犯的可是《刑法》,涉嫌的是侮辱诽谤,是可以判刑的,如果大家再在网上遇到那种人……”
粉丝们不安起来,纷纷劝他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种话题。
“为什么不能说呢?就是因为被网暴的人都不敢说,或者懒得说,那些违法的人才那么猖狂呀。因为是明星,是公众人物,赚得比一般人多,所以活该被网暴吗?我看网上很多人都是这么替自己开脱的,可是他们辱骂起普通网友也挺来劲的呀。明星们身份是特殊,得维护自己的形象,怕被人说以强欺弱、怕被贴上斤斤计较的标签——”他微微抬起下巴,眼里显出倨傲,“我可不怕。”
粉丝们都有点被他吓到了,有那年头久的粉丝更是心里一咯噔,心想笳笳今天怎么有点刚出道那会儿的风格了,就是让她们特别操心的那会儿……
有人很理智地给他留言,用了很多表情,极为醒目:“笳笳,中城是不是在利用你?”许多粉丝都醒悟过来,纷纷提醒凌笳乐别平白替人背锅。
凌笳乐忙说:“没有没有,是我委托的中城,真的,是我请他们帮忙。我就是觉得,很多人打着‘明星高收入’的幌子发泄自己的戾气,是个特别不好的习气。而且我觉得好多人现在就跟骂上瘾了似的,对普通网友也指手画脚的,太没有礼貌了。”
“我就是单纯觉得现在这种风气不好,需要改变。想改变就总得有人第一个站出来吧,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什么人设了,说我睚眦必报就睚眦必报吧,我觉得我是站在法律和道德的正确面上的,睚眦必报也是正确的睚眦必报,没有错。”
留言区又静止了一会儿,有人回了一句:“笳笳,你现在说话好喜欢用成语哦。”
凌笳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哎呀,好像还真是……”他用卖萌来掩饰羞涩,“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文化的亚子?你们还记得吗?我以前不是有个外号叫‘成语黑洞’嘛……”他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魑魅魍魉,耄耋老人,这俩词儿我现在都记得呢。我还买过一本成语词典呢,有段时间打算一天背一个词儿来着。后来发现背了用不上啊,没几天就忘了!”
不少人都被他逗笑了,有人说他变活泼了,有人说他变好玩儿了,也有人说他刚出道那会儿就挺活泼的,看他早期的综艺,那会儿梗超多的。
凌笳乐由衷地笑起来,那笑容甜的,都快把人泡蜜里了。
留言区忽然沸腾起来,留言更新得太快,凌笳乐再看向屏幕时都跟不上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是杜文来了,用的自己带V字的大号,落落大方地喊他“笳笳”。
没有说“你好”,显得生疏,也没有说“好久不见”,显得过于意味深长,更没有冒险与他套近乎。
凌笳乐不甚明显地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明朗地笑了,“哥,你怎么来了?”却没有说要给杜文特别待遇。
于是杜文就只能像直播间里其他的普通观众一样,混在一堆兴奋的留言里同凌笳乐说话。还好他的账号级别高,字体很显眼,要不然就凭凌笳乐这阅读速度,估计连他在说什么都看不懂。
杜文说:“看到你微博了,还搞突然袭击。”又说:“有时间我们约个饭,好久没一起打边炉了。”
凌笳乐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词,打边炉,确实很久没人在他面前用这个说法了,连沈戈这个老家那么靠南的人和他说话都是用“火锅”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