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逍遥候
乱纷纷中秦如举着喇叭指挥若定,声音传入耳中,武铮从视觉和心理双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顾不上别的,连忙脱下风衣铺在一旁,从半人高的草垛上抱下久宁来放上,伸手解开他衬衣的扣子撕扯下来。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久宁的身上没起水泡,只是半边脸颊和身体被灼烧得红肿。稍稍放了心,武铮抬头冲呆滞状的陆汀喊了一句:“陆汀带路!去小宁住的房间!”
“好、好!”陆汀一迭声地答应,晕头晕脑地转了几圈儿才找准方向,急匆匆往村子里走。
驱使陆汀端进来冷水,又让他找老乡要了点盐灌进矿泉水瓶里,武铮用剪子剪开久宁身上的牛仔裤,上上下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好在只有上半身的灼伤。武铮浸湿了毛巾轻敷着他红肿的皮肤。陆汀跑前跑后不断换着盆里的冷水,凑近了小声说一句:“JK你别着急,我看久宁伤的不是很严重……”武铮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
拿过一瓶盐水晃了晃,让久宁枕在自己手臂上,武铮喝了一口水捏开他的牙关俯身低头,陆汀赶紧溜出门去望风……
淡淡咸味的水顺着咽喉流下去,久宁轻咳了两声,哺进去的水呛了出来。柔软又冰冷的毛巾敷在额头脸颊上,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清醒。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顺着屋顶中央一团晕黄的灯落到糊着花花绿绿挂历纸的墙壁上,往旁边看,他看到了侧身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紧张的武铮。
“JK……”久宁惊喜地撑起手臂想坐起来,刚说了两个字,随着意识一同苏醒的疼痛铺天盖地袭来,跌回了武铮的臂弯中。
视线一落,看到自己裸着上身躺在他眼前,久宁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歪头看了看左肩上的刺青,身体僵住,缓缓抬起眼帘。一切太突然,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男人看到自己的刺青,久宁措手不及。
男人眉头一皱,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下来,别过头移开相对的视线,冲门外喊:“陆汀!进来!”
“来了来了!”陆汀挑开棉布帘子跑进来。
放下手里的毛巾,武铮掏出车钥匙一扬手扔给他,说:“你来开车,马上去县城的医院!”说着,他走到床尾拖过棉被把久宁严实地裹住,横抱在怀里往外走。走了两步身形停住,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暖黄的灯光下,怀里的人紧紧抿着嘴唇,那双水晶般清澈的眼眸凝视着自己,隐隐有了泪光。顿了顿,武铮低声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
“到了医院再说!这会儿你有力气说话嘛?!”男人的口气严厉,久宁有些委屈,把嘴巴闭得紧紧的。身上火烧火燎的疼,心里也堵得慌,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终于从村里拉出了水管,器材库里凶猛的火势逐渐控制住。秦如搂过身边监制的肩膀,拉他走到村口,低声说:“核算损失由你来,报给投资方,那帮家伙一贯会砍价,你上调个10%,明早飞回去盯着他们,争取让资金尽快到位,如果需要我会回去解释。”监制点头答应,两人耳语着。
武铮抱着久宁走出村口,看见站在石辘轳上发号施令的秦如对几个人说:“马上把现场拍下来发到各大网站和论坛,爆出久宁的名字,就说还有主要演员受伤已送往医院,具体是谁不知道,搞得神秘点。然后联系‘娱乐在线’,明天让他们来独家探班。”
秦如一抬眼看到了武铮和陆汀,高喊一声:“陆汀你跟着副导演和剧务小张和所有受伤的人一起去医院,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后就到!”他掏出信用卡塞给面前的剧务小张说:“去找副导演!钱先花着。”
救火的过程中有七、八个人受了点轻伤,副导演带着两辆车把人都拉上,跟在陆汀的车后往医院去。
夜路颠簸,惹得陆汀忍不住骂:“妈的这什么鸟地方,全他妈是坑!久宁你忍着点儿,哥哥我可是差点儿去开F1的人才,保证你眯一会儿一睁眼就到了医院。”久宁没应声,脸埋在武铮的怀里。
他漆黑的发间还夹着零星的草屑,武铮伸手替他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湿淋淋摸了一手的汗。武铮慌忙说:“陆汀你把灯打开!”车内的灯亮了,武铮捧起久宁的脸仔细看,怀里的人脸色苍白,汗水顺着头发梢儿流下来。武铮急了,捏住他下巴轻唤:“小宁?小宁!”他拧开一瓶水,喂他喝了几口,轻声叫着。
久宁睫毛动了动,睁开的眼睛里视线有些恍惚,一张脸皱成一团,含糊的说了声“疼……”,头一歪晕了过去。
“小宁!”武铮有些慌了,手底下掐着久宁的人中,催促陆汀开得再快一点。
除夕夜,县医院里只有一个值班大夫,正和几个小护士围在一起看春节晚会。听到有人大喊着“大夫”,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捆棉被冲进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人。医生吓了一跳心里有点儿发毛,等到棉被打开了,发现患者的伤势远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这才松了一口气。
……
久宁送进了急诊室,武铮贴着走廊墙壁站着,目光直直地盯着墙角漏雨留下的水迹,雪白的墙上贴着“禁止吸烟”。他手里握着打火机,“叮”打开,“啪”擦着火儿,“叮”扣上……反复做着机械的动作。
眼前是那晚黑衣人潜入家中,衣服被撕破露出肩上熊头刺青的一幕。武铮一遍遍在脑海中过着那一晚的镜头,被自己用剑制住时黑衣人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还有他摇头制止同伙对自己进攻时的眼神……逐渐和久宁清澈的眼眸重合。
他掏出一支烟咬住,擦着了打火机,抬眼看到了“禁止吸烟”四个字,手顿住。陆汀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清醒了许多,拽着坐在一旁的剧务小张问:“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起的火?久宁怎么受得伤?”
武铮的耳朵里听着剧务小张唾沫横飞地说怎么发现的着火,器材库怎么打不开门,久宁怎么冲出来制止了导演开车撞门……武铮扭头看着,小张比划着学久宁拎着水桶浇在身上,全身上下被冷水湿透冒着爆炸的危险架梯子上去开电子锁……
打火机的火焰烧到了手指,“咝”武铮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地一甩手,打火机飞了出去,落在走出来的医生脚下。
医生俯身捡起打火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说:“你们谁进去看看那个孩子?他有点儿迷糊所以一点儿疼都不吃,一个劲儿的乱动,我把他绑在床上……”医生话还没说完,感觉一阵风从身边擦过,面前的男人不见了。
武铮推开门,一眼看到胳膊肘和手腕被皮条绑在急诊床上的久宁,身上涂满了褐色的烧伤药膏。像只被兽夹桎梏的小兽,他脸颊涨得通红,拼命扭动挣扎,却不出声。
走到近前,久宁听到声音抬头,恍惚的目光和痛楚的神色看的武铮心里一阵阵发紧,碍着他左手的烫伤不敢动,只敢解开他右手的束缚。久宁立即下意识地去撕扯左手的皮条,蓦的,右手被握住,熟悉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唇齿被撬开。
被疼痛折磨的久宁猛地用牙齿咬住口中入侵的物体,在那柔软火热的舌尖上撕磨,直到淡淡的血腥气在唇齿内弥漫开。他渐渐安静,记起了这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呼吸属于谁,粗暴的啃咬变得温柔。
吻结束了,他眨了眨眼睛,眼前被泪水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男人嘴角的血迹。他抽出手,拇指擦拭着男人的唇,虚弱地扯动嘴角笑了笑,低声说:“弄疼你了吧,对不起……”
摇摇头,武铮握住他因疼痛而颤抖的手,在他手心上轻轻咬了一下,说:“不用说对不起。别什么都放在心里,我希望看到你高兴的时候笑,难过的时候哭,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大声喊叫……明白吗?”
久宁点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说:“我要叫的话会很大声,你真的不怕吗?”
“会比老虎叫的声音大吗?”武铮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板着脸说:“小孩子不要吹牛!哪天带你去动物园和老虎比一比。”
……
一声媲美海豚音的尖叫传来,紧接着是放声大哭,走廊上正在说话的陆汀和小张吓得一哆嗦。小张起身想进急诊室看看怎么回事儿,被陆汀按住。
久宁嗓子都哭哑了,可疼痛依然无休止,打了止疼针昏沉沉地睡了,还紧握着武铮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蹙着眉头疼的脸皱起来,武铮无能为力,只能守在身边,恶狠狠地嘟囔:“小孩子就得吃点教训,看以后还敢不敢逞能!”
……
住了一天,武铮担心久宁的伤势在县城里得不到好的治疗,打电话问朋友市里哪家医院治疗烧伤口碑好,准备转院。一同前来的演职员早就跟着副导演集体去了温泉压惊,美其名曰“躲避媒体采访”。
临近黄昏,陆汀已经和小护士打得火热起来,弄了台电视搬到病房里给久宁解闷。六点整,电视播放“娱乐在线”,独家探班《倾城》的失火现场,对秦如和主演进行了采访。主持人说着:“目前只确定了受伤的演员有饰演书僮的久宁,其他人员剧组和院方守口如瓶。另外,我们娱乐在线也在第一时间联系了还没进驻剧组的演员韩无衣……”
电视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慈善活动,韩无衣穿着印有“爱心公益”的圆领白T恤面对镜头,拿着“娱乐在线”的话筒神色凝重说:“我也是刚刚听到<倾城>外景失火的消息,还听说饰演我书僮的演员久宁伤势严重进了医院,我感到非常震惊。本来我预订23号到达剧组,现在已经和<烽火佳人>的导演和投资方打过招呼,尽快赶拍我的戏分,争取提前到<倾城>去。意外虽然发生了,但是有秦如导演在,有广大观众的支持,我相信,即使外景变成一堆废墟,<倾城>也会在废墟上创造奇迹出现。另外,借‘娱乐在线’栏目,祝福受伤的演员早日康复,希望广大电视机前的观众和我一起支持并期待<倾城>早日杀青上映!”
陆汀把腿跷在桌子上撇撇嘴说:“啧啧,真会说话。”
镜头又转到了其他演员的采访上,小张忍不住说:“真是,就怕人比人,韩无衣穿十块钱一件的老头衫儿都那么有型!”
“有什么用?还不是演个配角儿。”陆汀忍不住泛酸说:“懂什么叫演技吗?就是穿老头衫儿就是老头衫儿,穿名牌儿就是名牌儿,他穿什么都像是名牌儿那能行吗?切!”
小张摸摸脑袋,说:“这……我是说他的气质,没说他的演技,再说……演技好像不能这么比喻吧?”
两个人小声斗嘴。护士来给久宁打了止疼针,他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武铮这才悄悄挣开他的手走出来,找大夫办理转院手续。还没走到电梯,突然听到后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听起来像是直升机的声音,武铮到窗前一看,天上居然真的落下来一辆直升飞机,停在医院宽阔平整的后院里。
响声太大,整个医院都惊动了,医生护士还有轻病号都出来看热闹。直升机旋翼搅得尘土飞扬,扑的窗玻璃上都是土。凛凛风中,机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还有两个手里拿着折叠担架看上去像医生的人。走廊里议论纷纷,互相问怎么回事儿。
直升机轰隆隆的响声中,不多时,医院大夫带着这四个人从电梯里出来,急匆匆往前走,人群纷纷闪开道,紧跟在身后看热闹。武铮也停住脚,直到看着他们进了久宁的病房,这才快步赶上。
一进门就看到四个男人正拎着床单把久宁移到担架上。陆汀和小张一人一边拦着,陆汀直嚷:“喂,你们干什么的?”四个人根本不搭理他,抬着担架就走。